走沒兩步,听見孫香盈嬌慎地同潘朗瑟說︰「人家那麼可愛,你嚇壞她了……」
不對,我既不可愛,也沒讓潘朗瑟給嚇壞……
我根本沒到洗手間,而是直接下了樓,走出百貨公司,往回程的路上走。
再一次證明我是陽奉陰違的那種人——屬于小人的一種。
其實潘朗瑟也頗替我著想!至少他幫我找了個好工作。
可是我生性不喜歡由人操控我的生活。這會答應他們一起去吃飯,卻又悄悄離開,是我抗議的方法之一。
但我還是會去那兒上班,否則潘朗瑟不會放過我,我十分明白。
而且,始終還是得像個正常人,過過賣出時間、換取金錢的日子。
有了工作,也好向父母交代。
嗯,是該完全獨立的時候了。
突然,一家書局前的告示牌令我停下腳步。
版示牌上寫著——
徹求工讀生,工作時間下午六點至十點!
一個念頭竄人我腦海!孫香盈那里的下班時間是五點半,離這里十分鐘的路程不到……或許可以……
我立刻走人書店里,將這個念頭付諸實行。
反正我什麼都不多,時間最多!
回不到昨天以前悠悠哉哉的日子了,我知道……從遇見潘朗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
再這樣下去我會崩潰——我的心里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上班第一天,對于我該做的工作,我完全不清楚;而那個聲稱在剛開始幾天會告訴我該做哪些事的孫香盈,一直到現在未見其芳綜!
早上剛來時,見其它專櫃小姐忙著清潔工作,我跟著在一暗櫃里找到清潔用具,打掃了起來。
到了開始營業,孫香盈還沒出現,我想上午客人應該不多,也就不怎麼擔心;沒想到才剛坐下,第一個客人就上門了。
來者是一名嬌小的婦人,笑著要找孫香盈;指和孫香盈約好在這踫面,並試穿她專程向孫訂做的衣服。
我告訴她孫香盈還沒來,也沒交代我有哪些衣服要交給今日專程前來的客戶。
熬人表情一陣為難,指稱急著要那套衣服。
我無奈地表示不知如何聯絡孫香盈。對方勉強擠出一絲禮貌的微笑,說聲她自己再想想辦法後離去。
一天下去,我發覺那名婦人的脾氣是最好的一個。
熬人離去不久,又來了一批客人,隨著陸陸續續的貴婦人,各項問題也陸續發生,而我也一一得罪了不少。
其中一小部分也是來領特意向孫香盈訂做的衣裳;有的還是專程南下,只為了見孫香盈一面的。一開始她們都是笑臉詢問,一旦知道我這個新手一問三不知時,便拉下臉,擺出令我十分難過的臉色。
有的婦人試穿了之後,直問我好不好看。我內心交戰著是否該說實話;但還沒決定如何與對方應對時,對方見我問聲不語,遂掉頭進更衣室換下衣服;較沉不住氣的則會怪我好話也不說一句,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啊?
必于衣服本身的問題,還有不少。有些是客人適合的Size架子上沒有,我根本不知其它衣服的存放倉庫在哪里,自然無法給予滿意的服務。有些則是指著目錄上的衣服要我找出來,我翻遍每一道架子就是找不到和目錄一模一樣的服飾……
我不知低著頭向客戶抱歉多少次,卻還是換來無數個白眼。
好不容易,有人選了幾件衣服,且拿出信用卡付帳。我到櫃台,詢問收銀機的服務人員刷卡的程序;對方問明我是哪個專櫃的工作人員,然後告訴我孫香盈交代她轉告我,在孫回來之前,一律向客戶收取現金……
當我向客人說了孫香盈交代的這件事時,對方失控了,不悅地說現代哪還有人帶現金出門哪——結果她索性不買這櫃的衣服了。
而丟下衣服就走開的卻還算是好的了。若客人恰好是孫香盈的支持者,且又和孫香盈極為熟稔的話,那可難以應付了。
她們擺出一副對古逗里的擺設再熟不過的姿態,選定衣服後,有的要刷卡付帳;有的說她習慣簽帳,月底再結算;有的則能以現金支付……雖有不同的付款方式,但她們一致要求——給予優惠折扣。
怎麼給呢?我又不認識她們,若是我擅自決定只收取低于定價的價款,而孫香盈卻怪我自作主張,還要我負責她的損失的話,怎麼辦?
我只好拒絕她們的要求,自然又得罪人。
我無奈地站在剛進來的兩名婦人身後,看著她們挑選衣服。
來往往的客戶中,有幾位聲稱是孫香盈聯絡她們來的。我不知孫香盈的用意為何,只能假想她臨時有事,不能前來。
突然想不起來上禮拜初見她時,她甜美親切的面貌了。畢竟因為她的不露面,使我成為最惹人厭的專櫃小姐。
「小姐,」一名以黃色套裝圈住她擁腫身段的婦人喚我。「孫小姐在嗎?」
大概又是孫香盈的熟客吧!
我費力地將唇角往上牽,「抱歉,孫姊今天一天都沒來過。」
另一個著藍色洋裝,胸前垂著兩大串珍珠項鏈的婦人走過來。她說︰「上回孫小姐說有幾套新衣服很適合我們兩個,不知道是哪幾件?」
我兩眼張大了不少,又遇見一個新問題。「抱歉,我不知道……」
著黃色套裝的胖婦不喜歡我怯怯懦懦的態度,細成一條縫的小眼橫我一眼。
「新來的?」
「嗯……」我小聲回答。
兩名婦人對望了一下。「算了,等孫小姐來了之後,你告訴她我們來過。」
「嗯!」我忙找出紙,「請問兩位是……」咦?我望著小圓桌,記得半小時前也有一名客人留下名字,當時筆還在的……
我低頭再望望地下,恨不得趴到地上找似的,樣子頗為狼狽。
「哎!算了算了!」滿是珠寶的婦人看不順眼,隨手拿了兩件襯衫,「這兩件幫我包起來!」
我接過衣服,仔鈿地折迭好。
「我也帶兩件好了。」另一名婦人將衣服擱小桌子上,掏開皮包,拿出一張信用卡。「還是依往常的九五折吧?」
將衣服分袋裝好後,我再度露出勉強的微笑,面對這道老問題。「抱歉,我第一天上班,不知道能不能給兩位打折,恐怕……」
黃衣婦人尖聲打斷我的話。「什麼話呀?我們可是孫小姐幾年來的主客戶,打不打折跟你第幾天上班有什麼關系?」
「嗯,抱歉,只是……」我頻頻彎腰。
珠寶婦人拍拍脾氣不佳的黃衣婦人的肩。「哎呀!算了,不帶了!」
「抱歉……」
若把我過去二十幾年來道歉總數加起來,肯定沒今天一天說的多。
胖婦人深呼吸了幾回,收回她的信用卡,扭身走出「目口」專櫃。
「孫小姐怎麼會雇用這種人!」臨去前,她似乎氣不過,故意留下這句話諷刺我。
「別氣了,下回和孫小姐約好了再來!」同行者再一次安慰她。
等到完全听不到她們離去的高跟鞋聲音,我重呼口氣,已提不起精神為自己打氣,連崩潰的力量也沒有了。
我不是個會後悔的人。所以對于必須負責潘朗瑟車子修理費的這件事,我一直抱持順其自然的態度。也將以往自由得過度的生活視為一段過渡期,從今而後好好工作。
但此刻,我卻後悔透了刮了潘朗瑟的車!
當然,也後悔來這工作。
昨天,開始了晚上的兩份兼職。一份是書局的工讀,另一份是宿舍附近荼藝館的服務員,工作時間晚上十點半至凌晨兩點半,也是巧合路過,見店里在征人、時間又符合,才接下該份工作。兩份工作月薪同是七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