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珍珠還是覺得委屈,明明是她先入沐府,為什麼她當不了姨娘,反而讓一個不知羞恥的下賤女子搶了先?
趙筱攸心如明鏡,丫頭們的那點破心思她豈能不知,趁這機會說破了也好。
「沒有什麼先來後到,我從未有過讓丫頭當通房的念頭,甚至抬為姨娘,雖是我娘在我出閣前曾提了幾句,但我拒絕了。」她不能害了伺候她十幾年的丫頭,也不忍心看她們興高采烈的走入絕境。
趙筱攸看得比誰都清楚,她活著的一天,她的丫頭們是能得到她的庇護,加上有趙府做後盾,真是抬為姨娘也吃不了虧,可是人走茶涼,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一旦她不在了,仗著她的勢作威作福,頤使氣指的丫頭肯定沒好果子吃,就算當了姨娘也一樣,後院的女人沒一個好惹的,以她們的手段絕對斗不過年輕貌美的新寵,而下場必是悲涼,無所依靠。
「什麼?」珍珠、瑪瑙震驚地捂嘴輕呼,她倆的打擊很大,面如死灰。
仰月、餃雲的反應不大,至少不像珍珠,至少不像珍珠、瑪瑙一下子蔫了,恍如缺水的花朵,枯萎得徹底。
謹守本分的人不會在意主子給了什麼,而是想著能為主子做什麼,仰月、餃雲始終大少女乃女乃,主子給的絕對是對她們最好的,即使不是金銀珠寶,也會是終其一世的喜樂,有些東西是銀子買不到的,人知足了便無所求。
「我的丫頭不給人做妾,你們別看沐府平靜,其實深不見底,連我都沒把握頂得住,你們誰掉下去都別想爬得起來。」
只有溺斃,永沉潭底。
「奴婢……」她不信沐府的水有多深,珍珠張口欲反駁。
「尤其是你,珍珠,你的眼皮子淺、見識窄,心高卻無知,眼高手低,不自量力,一心尋人短處,度量狹小,把你放在高門大戶的後宅定是死路一條。」把話說得極重,趙筱攸掩口輕喘,一陣一陣絞著的心口鈍鈍生痛。
「大少女乃女乃說的,好像奴婢一無是處似的……」一臉沮喪的珍珠哭喪著臉,听著大少女乃女乃細數她的缺點,越听越沒自信。
忍著陣陣抽痛,趙筱攸把該說的話一口氣說完,緩下口氣安慰道︰「你的長處是心直口快,和別人斗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會有隔夜仇,凡事明著來,不使暗箭,就是容易被人當槍使。」
珍珠的脾氣沖,行事不經大腦,有什麼就說什麼,全無顧忌,因此有心人隨口兩句話便能煽動她,激得她當出頭鳥。
「好了、好了,你這丫頭真是的,沒瞧見大少女乃女乃一臉疲色嗎?還弄這一出!懊干什麼就干什麼,別累著了大少女乃女乃。」
一看主子的臉色不對,徐嬤嬤連忙道,想讓事情就此打住。
「那杜姨娘呢,大少女乃女乃見或不見?奴婢好去回了姨娘。」被訓過一頓的珍珠語氣恭敬,只是臉頰紅腫,模樣十分狼狽。
「傳她來見,我本就想和她好好談談。」攸關然弟的子嗣,她身體再不濟也得周旋一二。
「叫她明兒個一早再來吧,大少女乃女乃要休息了。」
徐嬤嬤橫眉一豎,瞪得趙筱攸好笑不已。
「就依嬤嬤的意思傳話,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是的,大少女乃女乃。」
第四章大小老婆談判(1)
小老婆遇到大老婆會是何種光景呢?
這情況還得分不得寵和得寵的,前者畏畏縮縮、戰戰兢兢,見到元配夫人有如老鼠遇貓般驚恐不安,低頭做人,安分守己,一舉一動乖順得合乎規矩,不敢有一絲僭越。
若是後者嘛,十之八九是仰著鼻孔睨人,穿紅著綠,端起不可一世的架子,目中無人,無視當家主母的地位,氣焰高漲,以平妻自居,甚至把正妻踩在腳底下,凌辱大房子女。
二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管你尊卑有分,一對上眼便瞧對方不順眼,輕則劍舌槍唇地互相攻擊,不肯相讓的謾罵,重則扯發撕衣,扭打成一團,你抓花我的臉,我扯傷你的發髻,蓄長的指甲片、尖銳的齒牙都成了傷敵的武器。
當一身素雅,身著煙柳色繡翠綠蓮瓣同色衣裙的杜雲錦一走進素有「青煙如嵐色,雨色蒙江南」美名的清雨閣中時,入目的第一眼是詫異,隨即而來是更多的迷惑。
和她想象中的大氣恢宏全然不同,正室的院子不外是氣勢磅礡,或桃花滿院,或梅樹錯落有致,或是嬌艷的牡丹一室濃香,寬敞明亮,能容納上百人,宏偉得令人懾服。
清雨閣卻是極為雅致,入院的右手邊是怪石壘堆的流泉瀑布,丈高的假山小瀑輕垂,底下太湖巨石林立,由上而下流泄的清泉沖擊在石上,飛濺開的泉水如同白茫茫的煙霧,裊裊飄散在荷塘上方。
沒有過于招搖的華麗園景,只有柳色青青的江南美景,廊下垂掛著的是紫花成團的風鈴花,漆紅雕欄上擺放應景盆栽,不見張揚的艷紅,綠意盎然中綴著幾朵小白花,清清淡淡的,如晨起梳妝的閨閣少婦,慵懶中帶著幾分被夫婿疼愛過的倦色,迷蒙得叫人神往。
一個「雅」字足以形容,清流石上濺,郁郁林間綠,高閣束長空,好個人間福地。
不過雅致得讓人贊嘆的庭園景致,還不及杜雲錦乍見趙筱攸的震撼,她以為會看到一位鼻孔朝天的容嬤嬤,或是大宅院里精明的喬二女乃女乃,在她的印象里,拿小妾下菜的正室夫人通常渾身貴氣,傲不可言,身上掛滿炫目的珍寶首飾,慵懶的倚在軟塌上,斜睨下方站的筆直的侍妾。
可是她看到的卻是比她還素淨裝扮的縴弱佳人,趙筱攸人是半躺在榻上沒錯,那白得透青的不是不正常的病容,淡抹口脂的唇仍看得出虛弱的青白,身板如紙般薄細。
「你怎麼會這麼瘦?」杜雲錦不經思考地月兌口而出。
「你關心我瘦?」莫名的,趙筱攸想笑,無來由的好感油然而生,細眉彎彎染上笑意。
「之前听說大少女乃女乃身子不舒坦,陳年積疾,可是該吃的還是要吃,人是鐵,飯是鋼,別因為吃不下就虧待了腸胃,是藥三分毒,喝藥不如食補。」沒有充分的營養哪能和病魔對抗,少量多餐也不致造成身體的負擔。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听說你先前那場風寒折騰了你大半個月?」
趙筱攸望著杜雲錦,她養病養著養著也養出水女敕,那光潔如玉的肌理叫人好生羨慕,她從未有過白里透紅的膚澤,唯有蒼白冷色相伴。
因為心疾毛病始終未獲改善,趙筱攸的手腳一年四季不分夏冬都是冰涼的,一入秋就得抱著手爐保暖,入冬的雪還沒落下,一盆盆的炭盆就得挪入屋內,終日不歇火。
她從出生到今日,走出屋外的次數寥寥可數,大多在床榻上度過,連上花轎出閣也是由人一路抱著,雙足不曾落地的拜堂,行夫妻之禮,乃至于洞房花燭夜都草草結束,未嘗雲雨之歡。
所以她今生最大的願望是能足踩綠地、站在煦煦的日光底下,雙臂伸展開來迎著風,讓白透似霜的面頰染上一抹瑰麗動人的嫣紅,一如眼前粉腿酡紅的杜姨娘。
「沒錯,熬成湯汁的藥苦得難以下咽,我真懷疑你怎麼能一碗接一碗的入喉,光是聞到那味道我就受不了。」
她向來不愛吃苦苦的中藥,若是為調理女人的經期,炖四物雞湯之類她還能忍受,若是中將湯她是敬謝不敏,她承認自己吃不了苦,被家人寵得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