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昊然很感激趙筱攸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包括她當初及時施藥救了杜雲錦,使她在高熱中撿回一命,否則杜雲錦此時不是早早離世,也是燒傻了,終其一生,他有可能遇不著一個令他如此傾心的女子。
看了看身旁小女人煞白的臉一眼,他心生不舍,這些時日為了筱攸的死,她矜拽神傷了,整日哭靈、迎客、送客,忙碌地打理祭祠事宜,睡得少又吃不多,瘦得都見骨了。
「我……」迎喜心底早想好如何開月兌,此時裝作一副惶恐疑惑的樣子,緩緩道出,「奴婢的為人如何大少爺不知情嗎?奴婢向來溫順乖巧,不做非分之想,怎會對人善心慈的大少女乃女乃生出半分不好的念頭,奴婢也怕天打雷劈呀!」
「你是說喜鵲誣陷你?」一推二五六,真以為沒人看清她的真性情,還妄想拉他入局。愚蠢!
不愧是作戲高手,迎喜很快紅了眼眶,眼淚續在眼眶要掉不掉的,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要強忍著,等著眼明心清的大少爺為她洗刷冤枉,那楚楚可憐的嬌弱樣確實惹人生憐。
「奴婢不曉得是不是喜鵲的誣陷,但奴婢前些日子和她因細故有了嫌隙,說要知會大少女乃女乃調走她,她可能擔心降為漿洗丫頭才對奴婢有所不滿。」似紅梅的唇微微一顫,好不淒楚,迎喜雙眸含情地看向沐昊然。
她話里沒一句指控是遭到陷害,卻點出喜鵲對她的埋怨,有意無意把話題轉到喜鵲的不甘心,繼而想把她和大少女乃女乃一並害了。
迎喜算是小有智謀了,懂得把禍水東引,明面上是受罪了,實則是落實喜鵲「嫁禍」她的事實。
可惜她的伎倆還是太粗鄙了,這話哄哄沒見過世面的婦道人家還行,一到了明眼人面前便無所遁形。
「你們為什麼有了嫌隙?」沐昊然不看她矯揉作態的淒楚,一手握著身側杜雲錦的小手輕輕揉著。
迎喜的賣力演出無人捧場,又瞧見對她無動于衷的男人正柔情款款地寵愛別的女人,眼中一抹恨意驟生。
「因為她拿了我最心愛的一支簪子不肯歸還,我罵她不告而取是為偷。」
她以為他會為她做主,發落手腳不干淨的丫頭,她也早做好怎麼回話的準備,好一表深情,讓他感動,殊不知……
「什麼簪子?」
「這……梅、梅花簪……」她一時回答不上來,正好看到窗外仍有幾朵殘梅掛枝頭便順口一說。
「自己買的還是旁人給的?什麼時候得簪,喜鵲又何日偷簪,如今梅花簪何在?你一一給本少爺道來,一有說錯,我絞斷你一根指頭,兩次錯是兩根指頭,至于三次錯……」他冷冷厲笑。「我便將你無根指頭悉數折斷!」
她一听,冷抽了口氣,臉色發白地藏手于袖下。
「帶喜鵲來對質。」讓她死也死得甘願。
「是。」
趙春把滿臉血污的喜鵲拖上正堂,她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兩眼無神,站也站不住的趴倒在地。
「啊——她……她的手……」那還是手嗎?根本是一塊垂掛胳臂的扁肉,血都干污成腥黑。
沐昊然表情很冷地看著迎喜的手,彷佛它也即將是一樣的下場似的。
第十七章賈氏出招(2)
「她用那只手收銀子,我就讓人把她的手骨打碎。」
「什……什麼?!」迎喜驚得身子發軟,跌坐在地。
「迎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家少爺沒什麼耐性。」她不怕皮肉痛,他會成全她,就怕她承受不住手腳分家。
「我……我……」迎喜欲言又止的看了賈氏一眼。
「要用刑就用刑,拖拖拉拉干什麼?幾十大板賞下去,她還能嘴硬不成,你要是心慈手軟就由我的人動手,打得她不敢有一句假話。」
迎喜本以為賈氏會護著她,畢竟枝葉連根,斷了誰都沒好處,可是听到賈氏刻意撇清的話,又看見她欲置自己于死地的狠厲神情,不由得心寒的指尖發顫,幾欲吐出全部實情。
「不用,母親還是省點事,喝你的茶,打板子這點力氣活下人隨便一點就有人。」未免賈氏暗下狠手將人往死里打,沐昊然當真隨手一指,指了個壯僕。
丫頭的命本就卑賤,即使成為通房還是賤命,一心想為自己爭個好出路的迎喜被架上長板凳趴著,一下又一下的板子落在她身上,很快就打得滲出血來。
除了廚房和粗使丫頭,在主子屋里伺候的丫頭都沒做過什麼粗活,等級越高的丫頭做的活越輕松,到了迎喜這等通房丫頭基本上是不用干活的,只需把自個兒裝扮得出彩,讓主子瞧了賞心悅目,心喜地賞她一夜枕畔溫存,將來好添丁即可。
因此沒挨幾下,迎喜便滿臉淚水的求饒,口里含著血水嗚嗚低呻,血與淚混在一塊。
但是心狠手辣的賈氏豈容她活著,一見她沒志氣地想出賣舊主,一個眼神暗使,離壯僕不遠的一個胖婆子見他一停手,便搶過他的板子,使盡全力一板子打向迎喜後腰,狠砸了幾下立即听見骨碎聲,她再一板子往背上打——
「住手,你要干什麼?」不忍心看人受罰的杜雲錦本來偏過頭,她對視人命如草芥的私刑是難以接受的,只是眼角余光瞥見那僕婦搶上前打人,不由得驚駭她下手如此狠絕,竟棍棍要人命。
「放肆——」
杜雲錦聲起之際,沐昊然也同時飛身而出,他一掌拍向那僕婦,震得她連連後退,跌倒在地上。
再查看長板凳上的迎喜,她的腰已斷,頭骨碎,後腦勺被打破一個大洞,人雖還在喘氣但只怕……活不成了。
「哎呀!我才闔上眼打個盹,怎麼把人打成這副模樣,要死不活的,還問不問?這天要陰了,好像快下雨了,你呢?要問繼續問,問出個結果再派人知會我一聲,好歹主僕一場,送她一張草席裹尸還辦得到,我先回去歇著了。」
「你……母親,慢走。」
她竟然敢……望著賈氏佯裝驚訝的得意神情,牙咬得死緊的沐昊然雙手握成拳,他無法置信賈氏的手伸到雲擎居,連他的人都能威逼收買,暗暗給他一記措手不及的回馬槍。
那個粗壯婆子他見過幾回,是管院子花草的粗使下人,和祖母莊子管事的弟媳連著親,是他成親那一年進來的。
「不要為了別人的過錯責怪自己,或許時候還未到吧!咱們忍一忍,別為了一時失利而沮喪。」是她們設想得不夠周到,才會讓人有機可乘。
一只微涼的小手覆上手背,沐昊然回神反握住,「我是不是很沒用?明知道凶手是誰我卻辦不了她。」
他有愧妻子,筱攸的死源自于他。
狼狽地回到遺花院的寢間,見沐昊然猶是一臉懊惱,杜雲錦溫聲勸道︰「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敵人太狡猾,誰料得到她在我們的陣營里藏著她的人馬,我們錯在太輕估。」
他倆都犯了一個錯,小看後宅女子的手段,以為她們的見識只有針眼大。
賈氏在沐府內宅立足二十余年,從她接手府里中饋便開始部署,小魚苗都長成丈長了,何況是她有心的安排,沐府里處處可見她的眼線,早已根深蒂固、盤根錯節了。
「我喜歡你說「我們」,錦兒,我們輸了一局。」吐出一口氣,他將頭枕在她肩頭上。
「輸了再扳回來不就得了?沒人是一生不敗的常勝軍,何況眼下輸了未必是全盤輸,說不定是將贏的局面。」
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敢直言是勝利者,能沉得住氣的人才能逆轉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