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小後娘 第11頁

躺在棺木內的驚破一定很孤寂吧,他的魂魄回來過嗎?

「求你回來……」她好後悔,這七個夜晚她總是睡了一刻鐘便因心悸而醒了眠。

所以他無法入她的夢,是不?

將絹布放人棺木內,她訴說︰「相公,這是我第一回拿針線刺繡,繡得丑,請你莫怪。」

這廳堂沒有奴僕膽敢進來,因為今夜是頭七。

掙菟撫著棺,卻是連聲啜泣也忍了住。

「你听得見嗎?我想告訴你,我好貪的,把你當作是真真正正的夫君至親。」即使他沒有「踫」她。

「我將為你守一輩子的貞節。你放心,我守得心甘情願,沒有任何勉強。」至于她一直浪跡天涯的尋親

她早早絕了心思。姓鹿的人氏不多見,可是茫茫人海呀。

許是七日的神傷折磨,她踉蹌了一下,差點兒仰倒了去。

一只有力的膀子將她撐扶住,她抬眼,恍若隔世的震撼令她更加昏暈。

「相公……」

「你的手指上全是傷!」這語調是薄慍的責怒。

「你的魂魄真的回來了……」夠了!他的魂魄肯回來見她一見,她已是無憾無很了。

「魂魄?哼哼。」能否認嗎?「他」的確已死亡七日。

淨菟痴痴的仰望著眼前這張刀刻斧鑿似的峻容——仍是微掀的傲眉,依舊是懶得理睬人的淡笑。

「那兒……可好?」

「哪兒?」她神智不清了嗎?

「閻王和黑白無常會不會……很可怕?」她擔心他受了刑,雖然他是她以為最好的人了。

他的眸光一斂,這小家伙問的是地獄是吧?也就是三魂七魄應該歸去的地方。降地,他悶悶的無聲的笑。

胸腔脹得發緊。

淨菟「瞪」住他!其實不是瞪,只是她的眼神太炙熱了,她好怕眨眨眼楮他就會化為一縷白煙。

‘「魂魄能待多久呢……」她的輕喃使得他心窩一栗。

「玉少夫人,你很傷心。」肯定的口吻。

「你是我的相公……」

「就這緣由?」她倒是輕易即可惹惱他啊,「方才我明明听見,你充滿情意的告白。」

白雲似的面頰倏地泛出赧色,她慌然失措的咬著銀牙。

「你說你要守一輩子的寡,說說挺容易,執行卻是困難。」

她急忙表明心跡,「請你相信!我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我已經許了你呀。」

「但是你還是清白身,尚未是我的人。」

「一女不可二嫁!」即使她沒有讀過聖賢書,但是孤苑的老嬤嬤所教誨的每一句話她全謹記在心。

他斂下眉睫,眸中的晶亮隱沒。她承認她的清白身,也說了不二嫁。如他之前所臆測,這十幾歲的小女人果然仍是青澀果子。

他的無語令淨菟更加的亂了心緒,他不信她嗎?她可以立重誓的!

其實她好渴望模模他,或是投入他的懷抱。

她眷戀他的氣息,他的大手掌的溫度呵。可她不敢,她不確定魂魄若是和凡人接近會不會飛散成塵。

將她的躊躇看在眼底,他感覺體內某一處的冷硬又塌陷了。

「鹿淨菟,別再失魂落魄,你瞧你,連走個路都無力,仿佛隨時會被雪花卷走。」他一直跟隨著她……

她抱著木盒子發呆,對著燭光痴想,抑或是笨手得讓針刺了手指,無一遺漏的全落人他的眼。

微怒的情緒中,似乎波濤洶涌著其他不知名的

他掃向她的左手,聲音冷酷,「記得擦藥。」

「嗯……」淨菟訝然,他怎麼知道她手指曾受過傷,可血已干漬了。

而且她不感到疼!她只是急促的求著,「你可以常常到我的夢中嗎?」

「我怎麼進入你的夢中啊!笨……」舌尖咬到了,他猛地一愕,該死,他忘了自己現下「應該」是一縷鬼魂。

而她竟敢用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對付他!她以為堂堂大丈夫如他者會吃這一套?,

哼,他軟硬都不吃!她休想又令他心生愧疚!

這七日他過得比「鬼魂」更為淒慘,這全是拜她之賜!誰讓她把自己整弄成這般!痴情斷腸人啊。

他與她既無鴛盟,亦無永誓。不過是一樁你情我願的互易婚姻。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暗暗彈動,一道勁力往前飛去,掙菟眼前忽而亮晃晃的一片,當她重新定住視線的時候,已經不見他的影兒。

「相公!相、相公……」他的魂魄被拘走了嗎?

他有沒有一些些的依戀?「驚破,玉驚破!」一聲聲催淚般的吶喊由她的喉中沙啞吼出,她真的連他的魂魄也不能多留住片刻啊。

第五章

玉驚破的喪禮隆重的置辦完畢。

殘敗的氣味留在這樓閣重重的玉府……一府之內有了三房四名的寡婦。

仍是穿著素白衣袍的淨菟尋到了後園子的池塘,玉旋一如往常般的獨立于寒雪中。

她輕吁了口氣,幸好他披了厚裘。

「玉旋。」

他一震,全身繃緊。

淨菟歉疚極了,「對不住,這些日子我對你疏忽了。」失去父親的玉旋才是最叫人憐疼的啊,她好自責。

他狠狠的回身,狠狠的瞪她,狠狠的道︰「我不希罕你夜里來不來探我!也不希罕你自以為是的對我噓寒問暖……」

「你知道我夜里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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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太傷心了,所以忘了去探探你,更不該的是,對你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小醇說她這些日子像是行尸走肉,十分的可怕。

是嗎?她不曉得自己是怎樣度過整個喪禮,她只是覺得心好痛,痛到撕裂了,痛到火焚似的。

然後是徹底的冰凍了。

直到她看見玉驚破的……魂魄來兮!

玉旋退開數步,嚴厲控訴,「原來你對我這個拖油瓶,只是責任而已。」他多麼冀盼她是真心喜歡他。

「是責任!」她直直瞅他,「還有心疼和感情。」

他再退避幾寸,射出滿眼的刺芒。

淨菟誠摯的說︰「我會當個好後娘,你信我好不?」

「爹死了,我的生母也早早死了,待我較好的女乃女乃鎮日關在佛堂里敲木魚。我是惹人嫌的庶兒,你是夫人,才不是我的娘。」

「可我是你的小後娘……」只差上血緣傳承罷了。

這要緊嗎?

人和動物不都是一樣的生靈。也許是她還太年輕,也或許是她不曾孕育過胎兒,不曾領會娘親這身份的感動。總之,她對玉旋只有極欲付出的關懷,並沒有排斥和憎惡。

兩位嬸娘在服喪期間曾對她冷嘲道︰「除非你不是真心真意愛著驚破,否則怎麼會對于他和小妾所生的兒子沒有痛恨?人啊,若愛得強烈,嫉妒和怨惱應當也是沸沸滾滾。」

底下奴婢們也是紛紛嚼舌著,「一定是圖謀玉爺的財勢,不然她還真當她自己是活菩薩呀!」

淨菟自認她不是多麼偉大無私的人,她好平凡的,也的的確確愛著玉驚破。恩或情早融為一體,她將抱懷對他的思念過這一輩子。

「玉旋,我們和睦相處好不?我疼你、愛你,你把我當作依靠,我們相互取暖。」

玉旋顫悸了下,他不禁動心得想要喊她一聲娘,但是心房封閉已久的他跨不出這一步。

淨菟伸出雙手,等候早熟的他。

「娘——」開心愉悅的呼喚不是出于他口。

鏡花和水月遠遠的一邊揚手,一邊高喊。

足下滑跌了下,淨菟重心不穩的往後仰倒,嘩啦一聲,她掉進池塘里。

不懂水性的她拼命掙扎,厚軟的外袍使她迅速往下沉墜。

玉旋往前奔跑,然而他急急打住步子,沉寂的眼中閃爍著復雜的芒。

他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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