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一盞燭火,她將白面粉加入白糖、清油、水和椒鹽揉勻拌和,以手 薄面團成如酒盅口大,撒些去皮芝麻後人爐焙熟。
當她取出香脆美味的圓餅,她的淚珠不禁滾滾跌出眼眶。
「娘……」她輕哽。打小娘親就靠著賣糕餅維持他們一家三口的開銷和爹爹的藥草費。
她跟著娘親揉面、煎餅和蒸炊甜食,那是她記憶中最快樂的時光。她還記得娘親總是拿手絹溫柔地為她拭去汗水,她的軟柔輕語和那美麗的微笑現在只能在夢中見。
潤潤哭得不能自己,恍惚中,她感到溫熱的關懷氣息。淚迷蒙了她的眼,她努力地眨掉,是一雙溫柔的眼眸深深地凝視她,她莫名地心一動,投入他的懷抱。
單奕陽輕輕拍撫她的背,就像疼惜一個迷路的無助小孩,任由她在他懷中盡情哭泣。
久久——
潤潤抬起淚眸,一抹難得的羞怯艷色漾泛開來,她拿起他干爽的長袖子用力地抹去臉上的淚。」謝……嗯,謝謝你。」怪別扭的!原本是冤家般的兩人,她竟然拋開矜持地賴在他的懷里大哭。
也許他會因而又看輕她。不過,他的胸膛真的好健碩,好溫暖,她有一點兒舍不得離開。
瞧著她生動、豐富的表情,她一會咬唇懊惱,一會嬌羞可人,他的內心深處似乎被觸動了什麼,某種奇異的、難以解釋的情愫正在泛濫成災。
單奕陽不自覺地俯下面容,咫尺之距,他幾乎要吻上她了——
然而此時潤潤手中的烘餅兒掉落下地,「啪」一聲他如夢乍醒,似驚似駭。
老天,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吻她!沒錯,她的美麗的確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尤其是昏黃的燭光之下,尤其是她那如泣如訴的動人水眸!但是,她可是敗壞他餅鋪名聲的麻煩女人,他不是應該令她知難而退或是乖馴服從他的權威?
單奕陽!你不是奕辰那個花心少爺,貪圖美色或是色令智昏都不該是你的風格!
「咳,你……」別用這種淒楚的眼神看我!「哭啥勁?」
「我想……」想念爹娘。
他暴躁地撓撓披散于肩的黑發,「我管你哭啥,就算你哭昏了,也不關我的事。」
潤潤錯愕,方才她以為他對她……是她錯看了眼?或是她的心欺騙了自己?
他陡然推開她,揮揮衣袖。「元姑娘真有興致,半夜不睡覺跑來廚房 面皮,還呆笨地對著烘餅哭泣,莫非是自知廚藝不精?」
睜圓眸子,她狠狠地瞪他。他竟然取笑她呆笨?輕視她的做餅技能?娘雖然是推著小木車叫賣,但是整個村的人都贊揚她的巧手,而自己更是學了七八成,他對她的輕估便是對娘親的不知敬重。
潤潤站起來,雙手叉腰地擺出外人難見的潑辣神氣。
「敢問你這個醉心武學而棄祖業于不顧的單大公子可會做餅?」
單奕陽的高大使他得以俯視她,雖然她並不若江南女子的嬌小羸弱。
「掌理統管的主事者不需事必躬親,自有底下人分工擔勞,否則做餅師傅是做什麼來著?」
「恐怕你連揉面團都不會吧?」她努力地用眼神表示她的輕蔑不屑。
「本人是不曾做過那鄙事,但那是我不想,不代表我不會。」笑話,他可是自小習武,鐵錚錚的漢子,揉個面團何難之有?比得過一把大刀難耍弄嗎?
「大話人人會說,做了才知真功夫。」她的憤怒也為方才的困窘和不該有的痴迷!哦不不,不是痴迷,她只是一時的懦弱無能,只是需要一個懷抱暫時撫慰她的思親之慟罷了。
除了氣他,惱他之外,她斷然不可能再有另外的情緒了,尤其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一種!她悍然抗拒。
單奕陽聳高雙眉,燭光映照出他的月復中怒火狂燒。「你敢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男人最要緊的便是尊嚴嘛。」潤潤涼涼地諷笑。
可恨的女人!很好,她以為她牙尖嘴利是不是?他之所以答應親愛的老女乃女乃住在餅鋪里,為的就是設法破壞她振興北門口的計劃,他是個驕傲霸道的強硬男人,決不可能容忍一個姑娘踩在他的頭頂上。
「怎麼?」她對他眨眨眼,勝利地笑著,「認輸了?原來氣宇軒昂的單大公子居然連揉面團都不行啊,也難怪北門口餅鋪的生意每況愈下,唉,看來一個月後這鋪子的老板我不當都不行。」
「刁口小娃!」他卷起衣袖。「就讓你的自鳴得意受受挫!」不就是面粉加水揉一揉,三歲小孩都會玩的把戲。
潤潤眯細眼兒,這男人殺氣騰騰的,他以為他是要宰殺豬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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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木桌上已準備面粉和清水,潤潤瞄著扎束好長發的單奕陽。「請。」
雖然不曾真正下廚過,但是好歹也看過她剛剛揉和面團的情況。雕蟲小技嘛,她一個縴縴女子能夠輕易完成的小差工,沒有道理他會失敗吧?
一些面粉和水罷了。
唇邊噙了魅力十足的淡笑,他開始「對付」長木桌上的面粉和清水。左揉、右搓,前後攪和。
但是,手中的一堆面粉糊怎麼存心和他做對,任他用盡氣力,依然無法揉成團。
潤潤清清脆脆地笑出聲。
他轉頭,「不準笑!」竟敢輕視他!
「可是我不能控制我自己啊!」忍住笑意蠻傷身的哦。
「元、潤、潤!」
「小的在!」好好笑呀,他干嘛一副想殺了那一坨面粉糊的模樣。
單奕陽的確痛恨手中不听話的鬼東西,但是他更痛恨的卻是她臉上、唇角和眼中的嘲弄侮笑。他;怎麼可以叫她看輕他!
他更加賣力地揉搓,在這即將天亮時分,他的額上涔涔冒出汗水。
潤潤拍拍雙手。「一個時辰了!單大公子你在生孩子呀?」
他的雙手全是粘稠的面粉糊。「只要抓到決竅……」他不相信他奈何不了這面糊。
「唉,別了吧!等你揉好這一團面糊啊……」
不知何年何月。
她揮揮手,仿佛趕開一只挫敗的獅子。「小的可以在半刻鐘之內揉完。」
單奕陽退開幾步,說實話,他很想處罰她,她是他所見過最乖張的女子。身為單府長孫的他一向是人人又敬又畏的大少,敬的是由于他的武學底子堪稱深厚,畏的則是因為他天生易怒暴烈的脾性。
就只有她,美美的餅西施不但不把他放在眼里,似乎還對他有著莫名的敵意。然而她的淚水和無助卻又泄漏出她的柔弱不堪,以及令人心疼的壓抑。
的確是個擾人情緒的怪女人。
潤潤偏過頭,「你是在瞪我或者是發呆?」他的眼神既專注又迷惑,揉合著怒火和憐惜的復雜。
他粗啞地淡哼一聲。天快亮了,他竟然和她廝混了大半夜!
「好生學著點兒,單大公子。」她利落地單手一翻,面粉糊仿佛是她的玩物,由她搓揉攪和。
不一會兒她已經擺平它,而且是輕輕松松。
單奕陽瞪著她近手出神人化的揉面團技術,不禁搖頭再搖頭。
潤潤把已揉好的面團分成數十小份,一個個的圓凸面團端端正正擱放在長木桌上。
「如何?我曉得你嘆為觀止,不用猛搖頭,更不用恨得牙癢癢。」
「不可能,看你,該連基本功夫都不會的……」做餅師傅們的功夫應該是多年的努力練習,而她,不過是個十八歲的村野姑娘。
潤潤模鼻尖。「不是我瞧不起你,但是老板,你應該覺得可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