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他真的白了臉,恐怕是懊惱著萬一她就這麼死去,那他的報復計劃就全泡湯了。
「還有啊,他要我過來臨水齋,以後就由我伺候你了……」
晴玉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可玉卻是一個字也沒听進耳里。
※※※
包深漏殘,月隱星黯。
一道闃黑的修長身影,晃身進了臨水齋,悄然地位立在玉床前。
幽深的黑瞳透著莫名的晶光,出神地凝望著玉絕美的容顏。
微弱的燭光映在她臉上,那雙一向透亮晶瑩的眼眸緊閉著,卷長濃密的羽睫下方,有著明顯的凹陷與淡淡的陰影。
為什麼?許多的疑問如海潮般,急涌入曲殘郎的腦中。
他猛然想起玉那日極力否認的話!
有可能嗎?
如果玉彬不止一個女兒,那為何他在玉家當奴才的時候,從來沒見過別人提起?
曲殘郎依稀只記得,那個打爛自己玩具、還賴說是他弄壞的玉小姐,個頭頂嬌小,性子卻是被寵得無法無天的驕橫。
事隔八年,加上他僅靠腦海里殘存的模糊記憶,的確是無法肯定玉就是那個小女孩。
「嗯……」
玉無意識的輕哼使曲殘郎回過神。
他眯起眼,心中頓時不悅地發現,他極端不喜歡看她顰起眉頭。
他怎麼也無法將這張嬌嬌弱弱、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美顏,和那張年僅十歲、充其量只能算是可愛、且淨是蠻橫神態的臉結合在一起。
※※※
玉睜開眼見到的就是曲殘郎冷峻的臉,她還以為是幻覺,用力地合上眼再睜開。
「你……」不是幻覺,也不是在做夢,他真的站在床榻前。
玉嚇了一跳,連忙拉高被子,掙扎著坐起身,防備地瞪著眼前的人。
「你站在這兒多久了?」
「那得看你睡了多久。」曲殘郎斂眉低啞地道。
玉一听,羞紅了芙頰。
這男人除了喜歡打斷別人的話、善于斷章取義的習性外,難不成他還有偷覷別人睡相的怪癖嗎?
看著玉不經意流露出的嬌艷嫵媚,曲殘郎不禁微微失了神。
「你進我房里做什麼?不會只是來瞧我的睡姿吧?」她假裝沒听見他孟浪的話,更一徑教自己不去理會那莫名的心亂。
「我來看你的傷勢。」曲殘郎促狹地道,故意不移開他炯亮灼熱的目光。
嗯,相較她的擰眉,他倒是比較喜歡她臉紅的神態。
「你有這麼好心?」不是說想折磨她、毀掉她的嗎?」
「畢竟你救了小磊。」
「哦!」玉心里忽然有淡淡的失望和惆悵,「他怎樣了?好些了嗎?」她強打起精神問。
「活蹦亂跳的。」曲殘郎簡單扼要地說。
他向來不多話,平日褚溯方和馮飛總要問個好幾遍,他才回上一句,有時甚至連說都懶。
「喔,那就好。」
玉覺得自己肯定是得了絕癥,她居然有種錯覺,她和曲殘郎的對話,就像……就像一般夫妻正秉燭夜談。
「真不知該夸你勇敢,還是笑你愚蠢,那麼高峻陡峭的崖壁也敢攀爬,就不怕一個閃神,跌得粉身碎骨?」
玉怒瞠大眼,本想發作,驀地一個念頭閃過,她不怒反笑,「你怎麼知道那崖有多陡、多深?」她的眸光晶亮、慧黠。
殘風寨附近,大大小小的懸崖不下百個,曲殘郎怎麼知道她爬的是哪一處?
曲殘郎蹙起劍眉,心里懊惱著不該說溜了嘴。
「嘿!」見他僵住神情,玉竟暗暗心喜。
「馮飛去看過。」他不容質疑地回她一句。
打死他也不會讓玉知道,其實是他沿著她在泥地留下的腳印找到的。
「是這樣啊!」這樣的答案讓玉微微黯然。
室內突然靜默下來,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有些尷尬。
曲殘郎找不出什麼理由再待下去。「你休息吧!」他撂下話便轉身離去。
玉撐著嬌弱的身子下床,倚著花窗看曲殘郎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臨水齋。
她回到床上,鑽進暖和的被子里,卻了無睡意。
心頭揚起一種想法,或許,曲殘郎沒有她想的那麼糟,或許……
※※※
玉一整個晚上,全被自己腦子里回繞的奇怪想法給攪得睡不著,整夜翻來覆去的。
所以,天才剛亮,她索性不等晴玉來,便自個兒下床穿衣,整理起那頭及腰的長發。
還打著呵欠進屋的晴玉,一見到玉坐在妝台前梳發,嚇得她連忙將手上捧著的水盆擱到桌上。
「對不起,肯定是我睡晚了。」晴玉忙不迭地抱歉,接過玉手里的發篦,輕輕地梳理著。
玉淺笑,「不是你睡晚了,是我睡不著,早起了。」
「睡不著?為什麼?」晴玉不解地問。
她這人頂好睡的,從來不曾有睡不著的煩惱。
「沒、沒什麼,可能是昏睡太久的後遺癥吧!」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晴玉點點頭,「那就別一直待在屋里,出去走走吧!」
「我能離開臨水齋嗎?」
「為什麼不行?你來到咱們殘風寨也好多天了,是該看看這兒的環境。」
晴玉幫她梳了個翻荷髻,在髻上斜插一根刻有梅花圖形的白玉簪,頸後的發則分成兩束,打上辮子再撥到胸前。
「今天天氣好,暖和多了,就穿這件吧!」晴玉手上拿了件沉香色的衣裳。
玉本要回絕,猛然想起自己帶來的衣衫,在那天爬山崖時全給磨得破破爛爛的,根本不能再穿了,這才把話咽回肚里。
穿戴完畢,玉走到鏡前仔細地瞧著自己。
「晴玉,你上哪兒找來這衣衫?還挺合身的呢!」
這衣裳質地輕柔,手工精巧,瞧!這件白色裙的裙邊還有繡花兒。
晴玉說過她是個下人,而這件衣服是絕對不合適工作時穿,反倒是像……像一般千金小姐穿的。
「這個……」晴玉臉色一變,支支吾吾地。
「晴玉,你怎麼啦?」
晴玉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這衣服是二公子出谷時,我請他順道買回來的。」
「二公子?晴玉,你說的二公子,是不是帶我入寨的人?」
「是啊,就是他,他叫褚溯方,另外還有個三公子叫馮飛……」
晴玉乘機換個話題,不露痕跡地拉著玉,邊說邊走出臨水齋,可心里卻直犯嘀咕。
都是二公子!要他代為找件干淨的衣裳,他派人出谷隨便買幾件就是了嘛,干嗎要拿勻紅姑娘的衣服?
※※※
玉一直以為,殘風寨里全都是些粗鄙、邪惡的鹵莽人。
事實證明,眼見為憑!
一整個上午,她在晴玉的陪伴和解說下,終于真正地了解殘風寨是怎樣的「賊窟」。
晴玉領著她串了幾家門子,那些簡陋卻不失牢固的房子里,住的全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他們其中不乏老少,也有寡婦和孤兒……
「小姐,你累了吧?前面有座小亭,去那兒歇歇吧!」
晴玉見玉露出疲態,知道她大病初愈,身子一定還很虛弱。
進了竹亭里,玉挑了個陽光曬不到的位子坐下。
「晴玉,這寨子不如外邊傳聞的那樣壞。」
「當然!」晴玉悻悻然地駁斥道,「全是那些真正作惡的人亂造謠,芙蓉鎮附近的劫案,除了海大富家那次之外,其他全不是殘風寨的人干的。」
「海大富?」
「那人仗著權勢魚肉鄉民,不但吞人財產,還惡劣地奪人妻女,剛才你見到的柯家母女,就是受害人。她們家就幾分薄田,不過只能糊口而已,偏偏讓海大富給強行奪去;那婬賊還想強娶柯家女兒做小妾,柯老爹就是為了保護妻女逃走,才被活活打死的。」
「所以殘風寨才會出頭,替柯家母女討個公道?」
玉對海大富稍微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