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曲 第18頁

褚溯方決定先安置好她,再回來向大師兄解釋清楚。

「走吧。」

兩人才轉過身,走沒幾步,洞門又被打開。

一身黑衣的曲殘郎狂奔而出,拉過她縴瘦的身子,緊緊地擁她入懷。

「就這麼走了,你甘心嗎?」他埋在她的頸窩暗啞低語。

「殘郎……」

她簡直不敢相信,怕是夢般地伸手踫觸他的背,是溫暖、真實的……

「你怎麼會……」她睜著一雙朦朧淚眼,又是哭又是笑的。

「勻紅全說了,你怎能這樣對我?」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的承諾,你的一切……別走……」他貪婪地汲取她的發香。

玉輕吁一口氣,欣喜的淚水從她合上的眼角溢出。

「好……不走……我不走了……」

她在曲殘郎的懷里輕泣,蒼白的小臉上有著深刻的幸福。

死在他懷中,也算是一種幸福……

※※※

玉的病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地啃噬她的生命。

所有的湯藥,才含進嘴里,還來不及吞咽,就全給嘔了出來。

食物也一樣無法下咽,只能勉強喝下流質的粥品。

這日,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終于停了,玉撒嬌地吵著要出來走走,曲殘郎拗不過她,只好叫晴玉為她穿上厚襖子,抱著她到竹亭。

玉靠著鋪上狐皮毯子的倚欄,細弱的手臂環上曲殘郎腰。

她親昵地俯貼在他胸前,心滿意足地聆听他穩健的心跳聲。

「怎麼樣?會不會冷?身子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他一連問了好多問題。

「我很好,身子也沒事。」

「馮飛又出寨子去尋藥了,你把那兩本藥書給他了?」

「嗯……」玉微微氣喘,怕被曲殘郎發現,連忙將臉埋進他的胸懷。

「那是你最最寶貝的東西,怎麼舍得送他?」

「總是得把藥書傳下去啊……」

「我不喜歡听你這麼說。」他擰起眉,不悅地截斷她的話。

「那我說別的。听晴玉說,今天有芙蓉鎮的探子回來?」她又咳嗽了兩聲,拉出手絹捂住嘴。

口里腥黏的感覺,讓她知道又咳出血絲了。

微抖的手收緊絹巾,不想讓他瞧見。

「嗯,晌午時到的。」他撫著玉的發說道。

「那……有沒有我爹和弟弟的消息?」

「如我所猜測的,那些山賊果然對你爹下手了,還好只損失一些現成的銀兩,人倒是平安無事。」

「玉柏呢?」

「記不記得前些日子他來看你?」

玉點點頭。

「我看他對商行的生意很有興趣,就讓他進了我們在芙蓉鎮設的商號學做生意;你想他嗎?要不我讓他搬到寨子里陪你?」

玉撐起身子,搖搖螓首,「有你陪著我就夠了。」

曲殘郎咧嘴一笑,再次將她擁進懷里……

※※※

玉回到房里,覺得很累,什麼也沒吃就睡了。

當她再醒來時,竟已是深夜。

她動作緩慢,艱難地撐坐起身子,光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讓她十分費力。

她吁了口氣,雪白的額際已經泛出薄汗。

伸出瘦削的手,她輕撫著身旁熟睡的曲殘郎的臉龐。沿著他那剛毅俊朗的線條,細白的小手在撫觸到那道紅疤時停住。

曲殘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深邃的墨瞳與她清澈的眸糾纏。

「我吵醒你了?」

「沒有。」他是練武之人,對聲音原本就很敏感,早在她起身時,他就醒了。

玉輕輕掙月兌他的手,再度撫上那道疤,細聲地說︰「殘郎,這疤……我可以治好它。」

曲殘郎坐起身。

「怎麼?開始嫌棄我了?」薄唇揚起,低低地啞笑。

「不是……」玉虛弱地輕語,眼眸晶晶亮亮的,卻布上一層水霧。

「以前不肯醫好它,是因為我自私,我希望它永遠留在你臉上,那就不會有人跟我搶你……」

「那現在又為什麼要醫好它?」

她的話把曲殘郎的心,填得滿滿的。

「因為……」玉美麗的臉上綻出一朵淒艷的笑花,「因為再不治好它,我怕來不及……」

顫巍巍的唇瓣還沒把話說完,曲殘郎就已欺身堵住那張略顯蒼白的菱唇。

她沒有掙扎,柔順地任由那男性粗曠的氣味侵人檀口,肆情地與她的小舌糾纏。

他精壯的昂藏身軀輕壓住她縴瘦的嬌軀,發現她又比前幾日瘦了些,不由得無聲低咒。

他盡可能不壓疼她地側身摟住她,胸口像是被猛捶般揪痛。

玉細喘著氣,在他耳畔孱弱地輕語︰「殘郎……你答應我……」

「什麼?」他猛覺自己的腮鬢間竟一片濕濡。

這是淚嗎?

「你答應我,別忘記我好嗎……好嗎?」

玉的意識逐漸模糊。

曲殘郎不肯回答,生怕他一答應,玉就會放心地走了。

她猛地喘了幾口氣,俯在床沿又是一陣猛咳。

「兒!」他一驚,趕緊起身拍撫她的背。

她一手捂著嘴,一手忙推拒著想抱她的曲殘郎,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劇烈的喘咳,加上狂嘔,直到大量的鮮血染紅她的手,滴落到地上……

※※※

玉失去意識地躺在床上,晴玉守在榻前,一雙鳳眼哭得紅腫。

「殘郎……殘郎……」

輕輕柔柔的低喃傳進曲殘郎耳里,他急忙奔至床邊,緊緊握住玉的手。

「兒,我在這兒!」

長出細胡髭的下顎,廝磨著她柔軟的手心。

「大師兄,兒只是在囈語。」褚溯方雖然不忍,但仍對他說道。

曲殘郎倏地起身,一把擒住馮飛的領口,狂恣大吼︰「你是大夫呀,怎麼不救她,她不是把書都送你了嗎?」

馮飛沒有掙扎,任他抓著。

身為大夫,沒有什麼比無能為力救人,更讓他難受的了。

「大師兄,別這樣!」

一旁的褚溯方和路勻紅,都忙著排解。

「殘郎……」玉又開口喚他。

她的呼喚驚醒了曲殘郎。

「殘郎……」

她的聲音微弱,卻依舊輕柔好听,原本紅潤的臉蛋雖然消瘦了,但仍然絕美動人。

曲殘郎再度傾身握住她的手。

「兒,醒來,我不允許你死,醒來……」

他從來不曾有過這麼恐懼的感覺,仿佛靈魂隨時會被抽離似的。

奇跡似的,他的叫喚竟讓玉的眼睫動了動。

「兒!」曲殘郎狂喜。

那雙溫漉晶眸果真再度睜開。

曲殘郎當然是欣悅的,但懂得醫術的馮飛,臉色卻更形難看。

依玉的病況看來,分明是病入膏盲,只剩下一口氣了,突然清醒,怕是……回光返照了。

「殘郎……」她掀動干裂的唇,咽聲喚道。

玉自己也知道時候到了,可是……天啊!她多麼舍不下她的殘郎。

「殘郎……」她睜著淚眼,淨是滿滿的深情,「知道嗎?我好愛你,好愛好愛你……」

曲殘郎親昵地撥開她額上被汗浸濕的劉海,輕輕地印上一吻,強忍住蓄在眼眶的淚,不讓它落下。

玉有些失望,她多希望他也能說愛她……

但是夠了,她也該滿足了,至少能在他懷里幸福地走。

可淚水卻揭穿她強裝的瀟灑,強行撕開她的偽裝。她貪求地縱容自己,再許下一個願望。

「殘郎,有時候我真怨你的狠心,可是偏偏我又是這麼愛你。可不可以……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我可不可以不做你的妾而是妻,你可不可以……就算一點點也好……可不可以愛我……」

哀著曲殘郎的手一癱,無力地垂下床沿。

「不!」他眥目狂喊,「你醒過來!醒過來,誰……誰許你走的!」他猛地扣住玉的肩使勁搖晃。

蒼白的臉已無血色,本該是笑語燦爛的紅唇泛著灰白。

曲殘郎將她攬進懷中,痛哭失聲。

「兒……你不是要听我說愛你的嗎?我愛你!愛你!傻兒……我早就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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