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夫妻(下) 第3頁

但是當事人不但毫無所覺,還很會打擊人,鐵漢生一有邀約舉動,她便當他是來尋麻煩的,故意找上一堆人作陪。

吃吃喝喝是免不了,案子破了誰不高興?所以檢察官買單是天經地義的,為他們的勞苦勞心給點獎勵。

「檢察官,你踩到死者的手指了。」別以為死人不疼,證據會說話。

「什麼?」他飛快的抬腳,往後退了一步。

「你要我怎麼寫報告?受害者身上平白無故多了三條球鞋鞋底紋路。」她眉頭一蹙,似笑非笑地凝睇懊惱不已的男子。

他臉色鐵青。「照實寫。」

「不怕上頭扣的你考績分數?」那些閑著沒事干的長官,正愁沒法捉到他的小辮子。

「要扣就扣,我要是怕東怕西還干得了什麼事。」他行事光明磊落,無愧于良心。

趙瀠青好笑的往他肩頭一拍。「你知道嗎?我很欣賞你這一點,敢于做自己,在這弊端叢生的司法界,你是碩果僅存的奇葩。」

突地听聞她的贊美,鐵漢生微黑的臉皮有些暗紅,神色陶然……「等等,你剛剛用踫過尸體的手拍我,你洗過手了嗎?」

他忍不住皺鼻聞著自己的肩膀,一臉快吐了的表情。

她脖子一縮,睜著一雙明亮大眼。「被你發現了呀!我還以為你感冒鼻塞了,聞不到死者發出的惡臭。」

用簡單帆布覆蓋的女尸已曝尸多日,不著一物的尸身因潮濕地面而嚴重潰爛,尸水由翻動的尸體流出,使得原本令人作嘔的尸臭更濃重了。

依地理環境來看,這起命案應該是當地人所為,棄尸的位置雖然是在有專人管理的墓園,可是雜草叢生的坑洞卻在墓園的最邊緣,平常若無需要,沒人會巡視到這里來。

趙瀠青判斷死者死亡時間約七日,從外觀看,並無致命傷口,有幾處擦傷和隱約可見的瘀青,有混著分泌物的血水。

目前她僅能以肉眼推斷受害者生前遭遇的事情,真正的死因還是得等到解剖台上一一抽絲剝繭。

「趙瀠青你……你存心讓我爆血管是不是?」她簡直是偽裝成天使的惡魔,上天所給予最可怕的考驗。

「息怒息怒,群眾正在觀看‘鐵漢檢察官’如何辦案,你忍心令他們失望。」她有幾分蓄意地出言調侃。

在旁人沒注意的空檔,看似神色自若的趙瀠青暗吁了一口氣,眼角多了抹揮之不去的疲態,她強打起精神,不讓人瞧出她眼底的惆悵。

時間是治療傷口的良藥,它會抹去一段段不該存在的記憶,盡避深刻到融入骨髓之中,還是得強迫自己遺忘。

只是一踫到感情事,再理智的女人仍免不了犯傻,總期盼著所愛的男人能來到面前,用一如往常的深情眼眸凝視她。

驀地,她暗自失笑自個的白日夢。早在侵入別人夢境的那一刻起,她便知曉有今日的下場,夢是假的,不會有成真的一天,她的等待不過是一則笑話,夢醒後的他不可能記得她是誰。

織夢者的悲哀,她第一回嘗到,果真苦澀,難以入口。

「你……回去之後再跟你算帳。」鐵漢生忍著不發怒,沉著臉听取警方的搜索報告。

黃色封鎖線的範圍內,雜草叢生,蚊蠅四處飛竄,一具還算完整的尸體在做過初步的檢驗後,由聞訊而來的殯葬業者負責收尸,一等驗尸結果出來,便發回家屬安葬。

法醫的工作便是和死人打交道,說不上什麼樂趣,甚至是耗時耗力,不過對想法怪異的趙瀠青而言,死人遠比活人可愛,他們不會頂嘴、不會有任何令人發指的行為,乖乖地躺平,任其擺布。

「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從昨天忙到凌晨三點才收工,全身骨頭快散了,我回家補個眠,晚一點再回辦公室補全今日的驗尸報告。」再不躺下來睡一覺,她快癱了。

趙瀠青有種我行我素的灑月兌,沒等檢察官同意便拉高黃色封鎖線,身一低就竄了過去,沒回頭地揚手一揮,表示打過招呼了,拿她沒轍的檢察官只好氣呼呼地目送她離去。

靜謐的墓園飄送著一股哀戚,一座座矗立的墓碑莊嚴肅穆,安息于地底的亡者不受打擾,長眠在神的懷抱中。

望著那死人居住的墓穴,清亮目光被一大束白玫瑰吸引住,她走上前一瞧那亡者姓名。果然是……

一條年輕的生命就此殞落,說來有些可惜。

趙瀠青忽生感傷,雙手合掌一拜。也算是相識一場,而死者為大,一切過往隨風飄遠,無須掛懷。

她在心里默念著祝福的話,轉身欲離開墓園,突然一道高大身影遮蔽視線,她訝然的退後兩步,差點跌坐在身後的墳墓上。

但是一只手倏地伸出,箝握住她細白臂膀,穩住後仰的身體。

第2章(1)

「我見過你是不是?」

心,飛快的跳著。

眼兒帶著濕潤的淚光,盈盈閃動。

低沉的聲音像醇厚的大提琴,悠揚地在耳邊響起,聲聲震蕩全無防備的心房,引起心跳咚咚咚的共鳴。

他不是離開了嗎?她在心里問著。

眼前所見的男人不是幻象,他確確實實,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只是他的面容變得成熟了,刀鑿的臉龐稜角分明,冷硬的線條讓人感到陌生而難以接近。

這不是他,至少不是她記憶中,那個二十五歲的無賴男人,他不會笑,眼底沒有溫度,看人的眼神十分冷漠,繃緊的下顎充滿冷峻和拒人于外的疏離。

「回答我,女人,我不喜歡你悶不吭聲的態度。」夏仲夜眯起黑瞳,語氣仿佛深井回音。此處接訊不良,他不過為了接一通電話離開半晌,沒想到返回墓前時,竟會出現一位陌生女子。

「女人?」對稱謂不甚滿意,她輕攏蛾眉。「你很無禮,對人太不尊重了,傲慢的個性要改一改,目中無人是人際關系的致命傷。」

「沒人敢對我說教,你是第一人。」他該動怒的,可是……

莫名的暖流一波波涌進心底,填滿破了洞的胸腔,他感到體內的血在沸騰,煨熱了長久以來的冰冷,心底的躁郁一掃而空。

那是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好似倒置的地球兩端回歸到原位,日與月相輝映,不再出現異常現象。

「凡事總有第一回,習慣就好,通常想听我講課的人還得付鐘點費。」她的價碼不低。

在法醫界不算資深,但趙瀠青專業的形象和清婉容貌,十分深受學生的喜愛,她常受邀到警察學校,以及附有醫學課程的大專院校開課,是少數具有講師資格的女法醫。

「你是老師?」看她談吐不凡的恬然氣質,夏仲夜有此一猜。

她肩一聳,維持波瀾不興的微笑。「你看我像嗎?作育英才我怕誤人子弟。」

面對一張張稚女敕的面孔,她能給的是經歷過的經驗,以現成的教材給予最淺顯的入門之道,讓他們自行分析得出結論。

可是此刻的她卻遭遇史上最大的難題,眼前站著的他讓她沒法冷靜視之,一陣紛亂亂了她心扉。

理智上,她早就曉得他在夢醒之後,必然會遺忘大部分內容,所以她拼命告訴自己要走出那段虛幻夢境,讓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

但是人最不受控制的便是感情,雖然她一再告誡自己,別再想起那段難以自拔的錯愛,管不住的心卻總是一遍遍地翻閱曾有的甜蜜時光。

她讓相思啃蝕著心,忍著不去尋找那個叫「夏仲夜」的男人,她以為時間可以使她淡忘了他,不用多久,他便會成為一抹甜蜜又苦澀,但已經不再令人心痛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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