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腦結構復雜得幾何數學演算不出解答,迂腐的邏輯與它溝通不良,更無法用科學方式得到合理印證。
它溫柔得十分殘酷,堅韌得教人憎恨,既脆弱又充滿解不開的謎團。
而有一種人,他們能悄然地潛入人的潛意識里卻不被發覺,換言之,他們可以捕捉別人的夢境。
擁有控制夢的能力是一件幸運的事嗎?
不,他們說這是可怕的詛咒,不僅難以控制夢的走向,反而易遭對方的夢魘追逐,淪為夢的逃亡者,不時處于惶恐中。
唯一的好處是他們能依心里所想改變夢中場景,或是設下只有「織夢者」才有鑰匙開啟的門,擺月兌身後的追逐者。
總而言之,這是相當危險的行為,進入他人的夢里很容易被困住,除非本身能力高于被侵入者的意志力,能自由來去,否則最後的結果是長睡不起,周而復始地活在不屬于自己的虛幻世界。
在夢的空間里,時間幾乎是靜止的,它的零點零零一秒相對是人的十年,甚至是一生。
既快捷又緩慢地進行著,讓人無從發覺究竟在夢中或是在現實,茫然混沌的活著。
只是夢是虛幻的,若非深刻得教人駭然,抑或是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否則大部分人一從夢境醒來都會忘個一干二淨,只余留少許的悵然和若有所失。
一般的織夢者不會閑來無事去逛逛別人的夢,大都以旁觀者的姿態,看他們在夢里掙扎、沉溺,隨即走開。
夢不全然是美麗的,世上有幾人能得償所願呢?
于是,人們作著夢,以為現實才是夢境,夢中的一切才是真的,因為他們在逃避,寧願墜入無邊無際的夢海,尋找短暫的寧靜。
那種人叫「心靈的沉睡者」。
第1章(1)
風輕如絮,吹動掛在窗戶邊的竹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
米白色繡花蕾絲窗簾隨風輕揚,飄晃著早起陽光的顏色,以及百花盛放的早春氣息,一朵路邊的粉色山櫻花讓風吹送進寧和房間,落在一只藕臂上,襯托出花色般的嬌艷。
半側著身,果睡女子露出大半個美背,蠶絲涼被滑至腰間,若隱若現的豐挺酥胸壓在三尺抱枕下,海棠沉睡萬種風情。
烏溜溜秀發泛著光澤,遮蓋了半張面容,另外半張臉枕在藕色枕頭上,教人瞧不清她長相如何,只知有副豐潤無瑕的曼妙嬌胴。
她,睡得很熟,像是沒什麼可以驚動她,眼下的陰影顯示她相當疲累,累得沒法感受外界的一切,目前唯一的渴求是睡眠。
但是她眼皮下的眼珠正以驚人的頻率左右顫動,表示她睡得並不安穩,似乎在作著夢,某個讓人更疲累的夢。
「怎麼還在睡,她不是昨晚就回來了?這黑眼圈是怎麼回事,她要睡多久才會飽足呀?」
趙家的房門是從不上鎖的,輕輕一推就開了,打扮大方俐落的趙家大姊走了進來,一眼瞄見怪癖甚多的隆起人形,免不了好笑的調侃一番。
不過也不必大驚小敝,趙家沒有一個男人,就算全身光溜溜的在屋里走動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家四個人全是女的,有什麼好介意的?
趙爸爸十年前過世,家里生計由趙媽媽一肩扛起,她開了間「老媽小吃店」,生意還算不錯,勉強拉拔三個女兒長大。
也幸虧女兒們都十分懂事,在課業上及生活上從不需要她操心,連學費亦自行打工籌措,令她肩上的擔子減輕不少,一家和樂也稱得上是美滿的家庭。
「是凌晨三點就回來了,可是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就看她走來走去的玩死人骨頭,口中念念有詞什麼傷口的位置不對,刀刃的插入角度偏差半寸……切!要不是知曉她干的是哪一行,大半夜真被她給嚇死了,以為哪個殺人魔闖進屋里……」
明顯睡眠不足的趙家老三抓抓雞窩頭,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從門邊探顆頭顱抱怨。
「又發生什麼重大案子嗎?我記得老二好像有三、五天沒回家了……」她瞟了眼丟放在洗衣籃的衣物,一個禮拜前還穿在二妹身上。
「不只三、五天吧!媽說二姊這些天都睡在辦公室,她去送了好幾回便當。」大概有十天左右,她也不常在家,記不牢了。
「看她累成那樣,真狠不下心叫她起床,就讓她繼續睡吧,養足了精神才有氣力工作。」趙灩紅一臉溫柔的拉高被子,蓋住瑩白身軀。
「哼,誰不累呀!大姊太寵二姊了,我還不是沒日沒夜的跑新聞,跑得兩條腿快斷了,還得不到一句贊揚,反而被罵得狗血淋頭,記者這行業真不是人干的。」干得好是應該的,一個做不好罵聲連連。
「不過這是你所喜歡的工作,再累也心甘情願不是嗎?」真要她換,她還不樂意呢!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跑出驚天動地的大新聞,讓那些瞧不起菜鳥的老鳥跌破眼鏡。」頓了下的趙漪藍發下豪願,臉上盡是不服輸的神采。
「好好好,我等著看你大放異彩,成為新聞界第一把交椅,可是你這一身睡衣還不換下嗎?待會不是有場記者會要跑?」趙灩紅笑著提醒睡迷糊的小妹。
驚覺時間快來不及,她驚叫地跳起來。「哎呀!快遲到了,我還沒洗臉刷牙,早餐、衣服、高跟鞋……」
「藍,慢慢來,早餐我已經做好,放在紙袋里,你在路上再吃……」急驚風的丫頭,慌慌張張的。
「大姊,我愛你,你是我的救星,偉大的聖母瑪莉亞。」她飛快地抱住大姊,在她臉頰重重一親,以示感謝。
趙灩紅嫌惡地抹掉口水。「是菲佣瑪莉亞吧!苞前跟後的替你收拾殘局。」
「嘿嘿,大姊……」她諂媚的涎著笑臉,邊刷牙邊吐牙膏白沫。
見她又要湊上前撒嬌,趙灩紅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別吵醒你二姊,讓她好好地睡一覺,我先下樓幫媽擺攤,晚點還要去收稿子。」
趙漪藍做了個立正敬禮的姿勢,口里還叼著牙刷,模樣滑稽又逗趣。
對趙家母女而言,沒什麼比做自己想做的事更快樂了,她們是街坊間的模範,除了趙媽媽經營小吃店外,三個女兒各有工作,且樂在其中,從不覺得辛苦。
今年快破三十的大姊是出版社編輯,能在這種不斷與時間賽跑與作者周旋殺出一條血路的行業生存至今,她的抗壓性和時間管理能力不容小覷。
老三是剛畢業不到一年的社會新鮮人,她換了好幾家報社才在目前任職的這一家穩定下來,跑的是她最喜歡的社會新聞,雖然跟前輩的經歷沒得比,但是她擁有「老人」所沒有的體力和旺盛的企圖心,是新聞媒體界一顆耀目的新星。
至于老二嘛!也就是床上的睡美人,吃的是公家飯,薪水不差,福利也不錯,可是……
十個人見到她有十一個回避,多出來的那個「人」是無形的,誰也不希望和她的工作扯上關系,因為她一出手便表示有人死了,而且死因不明。
她的職業是把死人開膛剖肚的法醫。
「對了,大姊,你那一件淺藍色洋裝可不可以借我穿?我們報社要辦迎春酒會……」
就像每個愛撒嬌的麼妹一般,趙漪藍語調嬌軟的膩著好脾氣的趙家長女,姊妹嘻嘻鬧鬧地走下樓,笑聲輕漾。
誰也沒注意到床上的人兒忽地皺起眉,眼皮似在顫動,掙扎著想要醒來,可是闔起的眼眸怎麼也睜不開,陷入幽淡的夢鄉。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干什麼?時間快要趕不及了,你還磨磨蹭蹭的,不想結婚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