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人人所謂的討厭不是厭惡多個妹妹,而是覺得很困擾,本來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偏偏莫名地起了變化,讓他很不能適應而討厭。
「呃——這……」她干笑,畢竟她從沒見過他的爸媽,無從評論。
就在此時,眼尖的杜立薇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另一頭,似在為南島語系的研究訪問會說客語的村民,一邊錄下訪談內容。
南島語系包括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日本、台灣在內的原住民語言,之間的相通點或相異點,對語言學學者而言,是珍貴且難得的知識。
像見到救兵,她飛也似的拉著腿短的沉人人,兩人一起飆向前,堵住他的去路。「福諾克斯教授,請你以自身的經歷告知這位小朋友,擁有兄弟姊妹是件多麼美好的事,人生處處開著美麗的花朵。」你是教授,應該學識淵博,請發揮課堂上的魅力,不要讓人失望。
看著突然冒出的一大一小,奧特楞了一下,隨即失笑的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是家中獨子,沒有類似的經驗。」
「你為什麼是獨子?」杜立薇的口氣像在責備他,不豫他居然不符期望。
他真的差點笑出聲。「因為我母親生我是難產,父親心疼母親生產之苦,因此決定結扎,不想多要個孩子而失去老婆。」
母親倒是想多生幾個,但是父親嚇過頭了,死也不肯同意,在他滿月的前一天便偷偷到醫院動了手術,從此無後顧之憂。
但真正的理由是父親太愛母親了,愛到容不下他們之間有第三者,尤其是老賴在老婆懷里吃女乃的兒子,根本是個小偷,偷走他為人夫的福利,所以他怎麼也不願再多生一個來討債,分走妻子對他的愛。
「教授,你不能說謊騙人嗎?現在的小孩子很好騙的。」配合一下會要了你的命嗎?
奧特鼻子過敏的抽抽鼻,嘴角微揚。「杜同學,你的眼楮真的很小,我完全看不出你在眨眼或是瞪人,你要不要考慮拿兩根牙簽撐著眼皮,至少讓我瞧見你有瞳孔。」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這是你為人師表該說的話嗎?」
「喔!原來誠實不是一種美德,下次我會記得不說老實話。」他故作驚訝,一副不知犯了台灣人禁忌的模樣。
「你……」杜立薇氣得說不出話,頭頂隱約冒著白煙,冷不防地想起他們之間孽緣的開始……
那一天,風和日麗的日子,鳥語花香外加沒閃電打雷,天氣好得讓人蠢蠢欲動,想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譬如告白。
時間拉回學期初,睡過頭的杜立薇嘴上咬著烤土司,一邊匆匆忙忙的穿上鞋子,急驚風個性的她也不管頭發有沒有梳,趕著到西餐廳打工。不過人的運氣難以預料,時好時壞,她已經盡可能的低調,不去干擾某一桌情侶的「談情說愛」,可是……唉!這叫流年不利嗎?老遇到不想遇到的邪門事。
「呃!那個……福諾克斯教授,我想……有些話想告訴你……」
「先點杯咖啡吧!我看你情緒有點緊張,放輕松點,我不會咬人。」舉止優雅的奧特十分紳士地露出微笑,淡淡的貴族氣質洋溢在眉眼之間。
不要點咖啡,不要點……好吧!要點就點,她認命了,希望眼楮長在頭頂上的陳蕙芳教授被男色所惑,不要認出她是誰。
笑得有點假的女人特意黏上長得嚇人的假睫毛,口紅涂得又紅又艷,像極了揉碎的玫瑰花瓣,還穿上外露的低胸上衣,明顯帶著誘惑意味而來。
如杜立薇所期盼的,這位年過三十仍未婚的陳蕙芳教授根本沒瞧見自己的學生,兩顆豺狼似的黑眼珠直盯著眼前一盤「牛肉」,流露出少女般迷戀神采。
「你剛來我們學校還適應吧!若是有時間,我願意陪你到處走走逛逛,看看台灣的鄉土民情。」她有意無意的眨眼示意,縴白的手悄悄往他手臂移動。
奧特溫和有禮的一笑。「多謝陳教授的好意,初來乍到,我還有些課業上的準備尚未齊全,恐怕短期間沒法抽出時間。」
雖然沒有口頭上明白地拒絕,但是「謝謝你的垂青」意思清楚可聞,要是說還沒听出話意,那人不是笨得無可救藥,便是裝傻。
但自信心過度的陳蕙芳可不這麼想,她擁有眾所羨慕的三高條件,學歷高、收入高,眼光更高,再加上外貌不算太差,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她挑男人的份,而沒有男人會傻得放棄她。
畢竟是教授級的高知識分子,房子、車子都有了,還小有積蓄,怎麼會有男人看不上她呢!
所以她不是笨也不是裝傻,而是盲目地只看到自己願意看的事物,不做他想,給自己保留自以為是的希冀。
「沒關系,我隨時有空,你有哪個地方需要補強,我可以到你住的屋子幫你。」她不時地拋著媚眼,手指更靠近一步。
「印度尼西亞土語和卑南族的日常用語,以及菲律賓北方的奇怪音調,如果你幫得上忙就太好了,我一直非常苦惱要如何編撰它。」奧特禮貌的說道,但眼角不意捕捉到一張有趣小臉躲在餐盤後吐舌頭,擠眉弄眼。
嗯!似乎有點印象,他班上的學生,坐第七排,第八個位子。
「啊!你……你為什麼要研究這種東西,不覺得太過落後,不文明嗎?」她笑得僵硬,語氣稍有停滯。
「文明啟適于人類的毀滅,越是古老的語言越有它的動人處,你有同感吧!」
咦!那女孩在干什麼,把丟棄不用的餐巾紙一張張收集起來,再折迭成……等等,她不會回收當便條紙吧?
當奧特意識到他太在意女服務生的一舉一動時,連忙收回注目的視線,讓腦子放空,不去臆測兩張桌子後的打工學生究竟在做什麼。
但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忍了許久,他以拭嘴的動作往後一瞧,那名女孩已不在原位。
說來仍有點詭異,令人滿失望的。
「呃!這……呵……呵……奧特教授真有學問,不過,我約你出來不是為了談工作上的事,而是……而是……」她忽然羞答答的低下頭,沒瞧見幫他們添咖啡的打工小妹。
「那雙丹鳳眼真迷人……」細細小小的,別有一番歐美女子所沒有的神秘風情。
陳蕙芳倏地一抬頭。「什麼丹鳳眼,你不喜歡大眼楮的女人?」
一句急切的追問,他笑容轉為淡薄。「眼楮是人體器官之一,不應有好惡之分。」
「那你願和我交往嗎?」她急迫地問出口,就怕晚了沒勇氣開口。
躲在一旁偷看的杜立薇差點笑岔了氣,捧著肚皮悶笑,平常把學生當狗罵的虎豹母教授,居然也有這麼「嬌羞」的一面。
奧特頓了頓,維持四十五度上揚的嘴角慢慢往下垂。「我是來教書的,不想把生活搞得太復雜。」
「你一個人來台灣一定很寂寞,需要個人作伴,我可以幫你打理衣食起居,讓你回到家後倍感溫馨。」她直接捉住他的手,表達愛意。
沒響應也沒甩開的奧特只是淡淡地一瞥。「我請了鐘點女佣,而且我喜歡獨處,不喜多個人打擾。」
「可是鐘點女佣不能滿足你某些需求,我……杜立薇,你怎麼會在這里?」那她剛才的窘狀,不全讓她看得一清二楚?
閑晃中走得太近被捉包的杜立薇表情一尷。「路過,你當沒看見我,我也沒瞧見你在約會。」
「約會……」她趕緊理順發絲,一副在課堂上課的嚴肅面容。「去去去,別在外逗留太久,早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