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兒 第9頁

然而瓶兒沒想過這點,店家掌櫃也沒多想,兩人同樣的眉開眼笑,一個盡情挑衣,一個極力推銷,皆大歡喜地得償所願。

風怒雷的視線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象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樣,衣裙飄飄,行如流雲,長裙曳地……

他看了看縴如女子的背影,那如絲的黑發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著瓶兒若穿上女裝,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絕色佳人。

「喂!你這大胡子別弄髒了這匹好布,還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這塊布了。」

氣焰高張的嬌斥聲來自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雖然沒有過人的容貌,但杏目圓臉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蠻。

而在她身後則立了一位端莊秀麗的貌美女子,發色偏淡綰了個飛燕髻,兩側垂編著數條發辮,絲帶系于發尾,翩翩而落,發髻間插上雙鳳金步搖和綴花銀釵,一走一晃相當貴氣而嬌美。

明顯便能看出是嬌養在閨閣中的大小姐,縱使不發一語的拎著暖包斜睨以視,但驕縱之氣仍由眉眼間展露無遺,生就讓人伺候的嬌嬌女。

「她看上了又如何?這塊布我要了。」若瓶兒真是女子,他便請人裁了,為她做件新衣。

「一個大男人要塊姑娘家的布料干什麼,你以為你們這種粗鄙的下等人夠格穿件好衣嗎?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樣。」呸!那副丑樣也配出來見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來脾氣暴躁的風怒雷,他冷冷一瞟,「滾開,別擋路。」

「你……你敢叫我滾開?!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憑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夠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膽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鎮混了。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厲地半眯起眼。

「管你第二遍還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計較你的粗魯無禮。」她的口氣十分蠻橫,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我買了。」他當下將布匹往櫃台一丟,要店家結算。

「不許買,我們瞧上眼就是我們的,你最好識相點別跟我們司家作對。」否則肯定有他好受的。

「鎮前司家?」那個販售茶葉起家的商賈。

「怎樣,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爺夫人最寵愛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搶我們的布。」她一臉得意地仰起下顎,笑得輕蔑。

「哼!」風怒雷的回應是一記輕哼,絲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買茶葉,也無生意往來,管他是何方神聖,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轉向身後的小姐,大聲地訴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蠻子一個還學人家風雅,故意買走你中意的布匹讓你難看,實在是可惡至極。」

一臉胡子還敢囂張,也不打听打听他們司家是何許人也,豈容得了他造次,要是開罪了二小姐,他十條命也賠不了她一根頭發。

司家不只賣茶也賣香料和岩鹽,和官府的交情向來頗佳,司老爺算是殷實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積財富,娶有一妻兩妾,單生一獨子和三名待字閨中的女兒。

不過他較寵愛最小的妾室,因此對她所生的女兒自是疼愛有加,在四個孩子中也最放縱,只要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加以約束。

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樣的狗,從丫鬟張狂的行徑不難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沒有小姐給她撐腰,一個賣身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氣凌人,架子擺得和大老爺一樣高。

「小香,退下,讓我跟他說。」嬌聲一起,濃郁的花粉味隨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順從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揚,似在說︰我家小姐親自出面,你死定了,大胡子。

「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奪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營生不易,何苦打腫臉充胖子,硬要爭一時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繼呢?」瞧他那雙鞋都破了個洞還舍不得換,肯定日子不怎麼好過。

「不勞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滿心不快,風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兩邊為難的掌櫃打包。

她臉色倏地一變,原先的溫柔轉為怒顏。「我是給你台階下,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司芊芊想要的東西沒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著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氣,鼻嗤一聲視若無睹。

從沒受過此等漠視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惱蓋成怒地向前擋在他面前。「你給我站住。」

「刁蠻。」他繞過她,雙臂環胸靠在店內直柱,等著試衣的瓶兒。

「你說我刁蠻?」她氣得整張臉漲紅,原本美麗的容顏為之抽動。「你曉得我是誰嗎?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鎮待下去。」

「如果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就可憐了。」他的語氣不無譏誚,說完逕自閉目沉思。

「你……你……你譏笑我!」怒色滿面的司芊芊咽不下遭辱的怨氣,她驕橫地搶走店家剛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贏了。」

她志得意滿地認為先搶先贏,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讓,反正她用多十倍的價錢買下,相信店家不會跟銀子過不去,他們司家有得是錢。

只是她的得意僅在彈指之間,細微的氣流波動和店家的驚呼讓風怒雷倏地睜目,在他們還沒察覺發生什麼事之前,一陣疾雷似的風掠過,瞬間她手中的昂貴布料不翼而飛。

「愚蠢。」這麼不入流的手段簡直丟人現眼。

「你這個小偷,快還我布來,那是我的布,你別想偷走它,我不會讓你如願……小偷,還我布……小偷……」

司芊芊並非一定要那塊綢布不可,若是對方肯低聲下氣的求她,好言說盡地給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還怕買不起更好的布料嗎?就算大筆錢財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這會演變成意氣之爭,從沒受過氣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豈能甘心輸給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說什麼她也要扳回顏面,一雪前恥。

偏偏她死命地想搶下風怒雷手里的布,而他擺明了不肯退讓,兩人就在店里爭執不下,讓其他的客人停下購衣的動作駐足旁觀。

夾在中間的店家兩面不是人,他既想討好出手闊綽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臉凶惡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圓場,生怕把兩方金主都開罪了。

「什麼小偷,誰的布被偷了?」

試衣間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襖,披著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紅潤的臉色襯著桃辦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靈活奪目,好似一尊由雪地里冒出的玉瓷人兒。

滿身油垢的滑頭小子搖身一變,竟成了傾倒眾生的美男子,一舉足、一投手滿是飄逸豐姿,讓人有種乍見白梅初綻的驚艷。

男兒生得如此,是福還是禍呢?尤其那眉間猶帶著一絲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馬上月兌下來給我。」

瓶兒根本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見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沖向她,什麼都沒說地就要動手月兌她衣物,怔愕之余她不免有幾分尷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開她,丟下一張面額千兩的銀票便將人卷走,留下張口結舌的主僕和店家揚長而去。

雪,已經停了。

露臉的大太陽遍灑金露,璨璨流光反映著雲間水氣,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邊慢慢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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