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到一半,身子突地拔地而起,腳不著地。
「你這張臉我看了礙眼,不如撕了它。」什麼叫注定無緣?一句話就壞人姻緣。
「老叟句句屬實,絕無虛言,不屬于你的終將失去。強求不得。」天與地的距離何其遙遠,終其一生也到達不了。
「你……」
細白小手按住逞凶的巨掌,不讓他多添罪愆。
「大哥,衛士之言听听也就罷了,何必動怒,人家也是為了糊一口飯而已,別為難他人。」情字傷人,是指她還是他呢?
生平不識愁滋味的瓶兒頓感惆悵,眉峰一疊竟也鼻酸,雖然她始終不去觸及十五年期屆的歸期,可它畢竟是存在的,時間一到就不得不揮手人世的一切,重返紫竹林。
她再一次痛恨自己不是凡世人,必須羽化成仙回到她毫不眷戀的天庭,被迫與心愛男子分離,無法與之長相廝守……
咦!等等,她剛剛想了什麼,怎會莫名用了「心愛男子」四個字呢?
她錯愕地捂著心窩,水眸藏驚的望向身側男子,喉頭發澀地驚覺自己竟已情根深種,對凡間男子起了不該的情絲,戀慕在心。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為何她毫無所察,任憑情勢一發不可收拾,在與他相處得安心之余,不知不覺也讓他走進仙心,就此停留。
懊怎麼辦才好,她應該返回天上嗎?或是想盡一切辦法留下,她可不想學織女姊姊和情郎分隔兩地,任由相思折磨兩顆思念的心。
「哼!飯可以多吃話少說。」以免惹禍上身。
風怒雷的手一松,離地三尺的算命先生咚地落下。
「大哥……」他的行徑與惡霸無異,令人嘆氣。
「你搖什麼頭,我對他還算客氣,若是以往,肯定少不了一頓皮肉痛。」沒殺了他就該慶幸了。
冷哼兩聲,他將手往縴細柳腰一擱,往前一推摟著走,無視身旁一道道側目的眼光。
只是他不發火,偏有人要挑起他的火氣。一見心上人被搶走了,滿心不快的司芊芊上前插入兩人之間,拉起瓶兒的手就跑,讓大掌一空的他氣得干瞪眼,趕緊大步追上。
苞女人搶女人,這是什麼世道,人全瘋了嗎?
一道清冷的身影立于人群之中,眼泛陰色地冷睇著荒謬情景,手心一握地露出妒色。
第七章
月老祠里見月老,月老紅緣手中挽。
一牽千里兩多情,人兒成雙影不單。
香火鼎盛的月老廟滿是虔誠的善男信女,人手三炷清香求姻緣,一叩情人來,二拜情意堅,三謝同心成佳偶,三牲水酒敬月老。
千夕王朝多崇拜神祇,大廟小廟不勝枚舉,以景平鎮而言,城郊的月老祠最負盛名,不只信徒眾多還十分靈驗,只要誠心祈求便能得償所願,與有緣人千里相會。
雖然廟宇不及一般正廟大,可絡繹不絕的香客潮絲毫不減,還有遠從關外來的牧民,心里想的全是得配良緣,望月老成全。
司芊芊也是其中之一。
在胡鐵嘴那兒踫了一鼻子灰後,她越想越不甘心,與其求人不如求神,她就不信連神都幫不了她,只要多添點香油錢,月老定會為她作主。
因此她左手拉著百般不願的瓶兒,右手跟著手提香籃的丫鬟小香,身後那尊鬼王是臭著臉的風恕雷,一行四人也來拜月老。
只是——
「什麼,你不進月老祠?」人都到了廟口,又不差那一步路。
司芊芊的納悶同樣也是風怒雷的疑問,求神拜佛是人們最常做的事,就算日子過不下去也會入廟上炷香,祈求一家平安。
可她瓶兒偏抵死不入廟門,不論大廟小廟,凡是有受人間香火的神祇,她躲得比飛還快,不管好言說盡或惡語相向,她依然不為所動。
「我信奉月教,教義有雲不得敬拜他神,你們心誠意敬就快進去吧!月老爺爺人很好,一定會達成你們的心願。」而她還是趕緊腳底抹油,溜之為快。
「別說得你好像和月老很熟的樣子,求姻緣當然要一起進去,不然月老為我牽錯緣怎麼辦,我可不想配個莽夫。」她一臉不屑地睨了睨多余的人,嫌棄意味不言而明。
「你放心,我對你不戚興趣。」風怒雷抬肘下腕,點她麻穴。
「你……」
司芊芊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覺得臂膀忽地沒力氣的往下垂,無法捉握任何東西,心系的兒郎就這麼在眼前被奪走。
男裝的瓶兒十分俊俏,是姑娘家夢寐以求的好郎君,她哪肯相信算命先生的一派胡言,一心一意就是要嫁意中人為妻,不顧女子顏面地與之親近。
「司小姐,月老的雙眼亮得很,絕不會系錯紅線,還有大哥,你口氣不要太凶惡嘛!大家都被你嚇得不敢靠近了。」
若是有心人豎直耳朵,不難听出瓶兒口氣上的明顯不同,對司家小姐是輕聲安撫,並無深意,可是語調一轉卻多了嗔意,似在嬌責自己人,埋怨雷廚子不會做人。
「那你為什麼不進廟?」
一男一女同時揚聲,卻又互看不順眼地扭頭一哼。
瓶兒笑得不自在地看看兩人。「就說信仰不同嘛!你們就別勉強我了。」
「不行。」又是同聲一揚,司芊芊和風怒雷再度互瞪,火水難相容。
一個霸道,一個蠻橫,若月老睜眼一瞧,怕會將他們牽成一對冤家吧!
「你們別瞧得我心慌,就算我進了廟,月老的姻緣簿上也不會有我的名字。」她苦笑。
想當人跟當個人是兩碼子事,她歸列在仙籍,哪有姻緣,難不成要她去搶月老的紅線?
這會不再有爭執了,兩人異口同聲且急迫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因為……呃,這個……」她干麼嘴快的自找麻煩,瓶兒苦惱的蹙起眉。
就在她無法回答之際,一道略微低沉的蒼老嗓音代她一回。
「因為有人注定是孤寡命,九世不得姻緣配,福深壽長而緣薄,就算桃花開滿身亦枉然,無緣就是無緣。」強求不來。
「對對對,我一生下來便是孤寡命,沒有姻緣,老……啊!月……月老爺……你怎麼在這里?」瓶兒氣岔地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驚慌的指指月老祠又指著突然現身的老者。
「月老爺我是月老祠的廟祝,不在這里還能去哪里?」她這丫頭可真是膽大妄為,竟敢偷偷下凡。
月老順著她話語自稱月老爺,紅光滿面地呵呵笑著。
「嗄!廟祝?!」她傻眼。
什麼時候月下老人也兼了人間差事,他有那麼缺錢嗎?
「心誠自然靈,不一定要入廟,我看這兩位挺適合的,要不要月老替你們添個喜?」嗯!嗯!很相配,男傲女嬌。
「什麼,我跟他?」司芊芊大叫。
風怒雷沉下瞼,一把拎起月老的前襟。「你敢多事——」
年紀一大把的老人家不禁嚇,縱是神仙也破膽,月下老兒驚駭得連連呼饒,離地的兩腳直蹬著,大嘆神仙難為,明明是件喜事卻遭人怨。
「你……你快把月老……呃,爺放下,不要造次,做人不能忘本,要敬老尊賢。」天哪!她一定會被念死。
臉色一變的瓶兒驚慌地上前,忙把月老從高處救下,必恭必敬地扶著他老站穩,屈膝卑躬地為他拂去衣上灰塵,撫平皺褶。
她只是天界一名小小的婢女而已,哪敢得罪主掌姻緣的大神,若惹得他一個不快告上天庭,十個瓶兒也不夠玉帝降罪。
「咳!咳!你這丫頭怎麼跟凶神惡煞攪和在一起,大士……哎呀!誰踢我?」向天借膽了,連他也敢放肆。
人來人往的香客堆滿笑,像是沒瞧見揉著腿的老人家,月老回過頭找不到凶手,只好自認倒楣瞪眼吹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