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他低吼。
「唉!都這麼多年了也該釋懷,當年的仇家也不知死哪去了,就你一人老記著,難怪會悶出病來。」心病還是心藥醫,他力有未逮。
風寄傲不語,只用冷冷的眼神一瞪。
「人要看遠點,不要沉溺于過去。」
「我的事與你無關,休要插手……誰」
咻!風寄傲手一甩,一只物件破窗而出。
「哎呀!誰那麼壞心,用杯蓋打人,我都一身傷了還欺負人……」
小香揉著發疼的後腦勺,有點頭昏眼花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感覺眼前有一排星星在那轉呀轉的,卻怎麼捉也捉不到一顆。
她很沒志氣的哇哇大叫,站不穩地往石階上一坐。和隨性的主子相處久了,她對禮教的規範是一知半解,也不曉得大剌剌地往地上坐下有何不妥,反正小姐說過,自己開心就好,管別人怎麼看她?
她身上沒有道德包袱,傻呼呼地看不見旁人眼中的鄙夷。大魚大肉是一餐,粗茶淡飯也是一餐,只要餓不死她什麼都吃,肚子一填飽便了無煩惱。
「你在這里做什麼?」
一雙大鞋出現眼前,小香憨然地抬起頭,再抬,她一路往上瞧,停在藏青色的腰帶上,然後……然後……脖子扭到了。
「你……你好高喔!我看不到啦!」她苦著一張臉,慢慢地將後仰的頸項往前推。
「站起身。」
「喔!對哦!站起來就看得見嘛!」瞧!真笨,居然沒想到這法子。
小丫頭的情緒轉變得極快,前一刻還是張苦到不行的苦瓜臉,為不慎扭到的頸項哀哀大叫,一眨眼間又似忘了痛,興高采烈地手舞足蹈。
她單純地一次只能想到一件事,一開心就把之前發生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一蹦一跳的來到風寄傲跟前。
「你現在應該在醒春院服侍你家小姐。」而不是偷听他們的談話。
寄傲山莊佔地極廣,除了大廳和議事廳外,主要院落共有醒春院、落夏居、喚秋閣和沉冬樓四屋,而風寄傲住在離醒春院最遠的沉冬樓。
「我家小姐……」她先是一臉茫然,繼而跳起來用食指往他鼻頭一指。「啊!就是你,就是你,你是大壞人。」
「我?」他做了什麼千夫所指的大惡事?
「不要想裝無辜了,就是你叫人欺負我家可憐又無助的小姐,你們都很壞,壞得讓人唾棄。」她生氣了,決定要把他們吃垮。
「可憐又無助……」他可不這麼認為,但是……「說清楚。」
「說什麼清楚,你們給我們餿食吃耶!而且又冷又硬,上面還浮著一層油……喂!喂!喂!我還沒說完耶!你怎麼飛走了?」
哇!真厲害,腳不沾地耶!一飛沖天……呃,不對,她干麼佩服壞人會飛天鑽地?他本領越高不就代表壞事做得越多!
不行,不行,她要趕緊去保護她家小姐,不能讓壞人欺侮了去……嚇!好大的一張臉,嚇……嚇死人了。
小香拍拍胸口直壓驚,一顆心如九月流火,一個勁直喘氣。
「我沒見過你耶!小丫頭。」新面孔,面生得很。
「我也沒見過你呀!老頭子。」有胡子就是老人家,小姐說的。
什麼,老頭子?
大受打擊的蕭化贊撫撫新長的短髭,在心里直告訴自己,不打緊,別喪氣,只不過是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片子,不用放在心上。
他笑得有幾分凶惡,咧開嘴,假意溫和的問道︰「你家小姐是誰?」
「小姐就是小姐嘛!你不認識她?」在她的認知中,小姐是天,無人不識。
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問她嗎?「那美不美?」
「美。」
「像仙子一樣美?」他又問。
小香想了一下,眼發亮的直憨笑,「天底下沒有比我家小姐更美的姑娘,她是天仙下凡。」
「天仙下凡呀!」他搓著下巴,不盡相信地認為她太吹捧自家主子了。
是不是天仙下凡都無所謂,真正勾出他興趣的是風寄傲的反應,相交多年,他頭一回見到那張冰霜籠罩的臉出現這麼有趣的表情,他不跟去瞧瞧怎麼成?
心懸意動,他當下化想法為行動,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蹤影,留下傻眼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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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午膳」
風寄傲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沉郁的神情有如狂風掃過,乍青乍紅的黑成一片,目冷似霜地瞪著以竹為筷,愜意品食的小女子。
「吃得不好,請勿見笑。」筍子太女敕了,一滑入喉,清香有余,韻味不足。
「這叫吃得不好?」滿滿的一桌子冒熱氣的菜肴,比他的飲食還豐盛。
「手邊材料不多,隨便弄兩樣以裹月復饑。」蜜瓜甜了些,下回得挑顆汁少的早瓜。
隨便弄兩樣,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你自己下廚?」
挑起蓮花指,青蓮以指沾沾佐料,放在口中一吮。「為客者的道理我還懂,絕不敢叼擾主人家。」
「你是說廚房沒為你們備妥三餐?」所以她們才得自己張羅。
「有呀!不都在那擱著?」只是不怎麼合胃口罷了。
她努了努下顎,風寄傲順勢一瞧,當下震怒地瞪大雙目。
「那不是給人吃的食物。」這些該死的下人,竟敢背著他刁難客人。
「你確定?」原來是她誤會了。
他臉色難看地將隔夜飯菜丟出窗外,「刁奴難馴。」
是該好好整頓一番的時候了。
「我一直以為貴府財務上有困難,現在想想倒是多慮了。」門面好看不一定富裕,打腫臉充胖子的貧民比比皆是。
「他們這樣待你多久了?」他必定嚴懲,絕不寬赦。
青蓮的笑很恬靜,像是沒听見他的聲音似的,「用膳了嗎?若不嫌棄就一塊坐吧!」
「多久了?」他執意要問出確切時間。
「人吃米糧是為止饑,佛坐蓮花是為悟道,你在怪人之前是否曾先反省自身?」人是愚昧的,故而修不成仙。
「我什麼也沒做……」他怒道,卻在她盈盈雙眼中領悟到了些什麼。
因為他什麼也沒做,把人一丟就忙于莊務,既未通知廚房善待嬌客,也無撥空關心她過得舒適與否,一味的認為人在莊內必會受到妥善的照料。
而下人端看主人臉色做事,若是受到禮遇的客人自然殷勤招待,反之則惡臉相向,不理不睬,任其自生自滅。
在偌大的寄傲山莊里,少一個人,多一個人並無差別,來來去去的食指繁浩,誰會顧慮到誰少吃幾口,或是徹底消失!
「其實我們能照顧自己,不勞你費心,有個遮雨擋風的屋子就很感激了,伙食方面我們自會打點。」若不是為尋寶珠而來,其實原先的鬼屋她還住得較自在。
仰人鼻息總是缺了三分理直氣壯,住得好呢,是人家慷慨,吃食不佳也不該抱怨,人在屋檐下還是得低頭,算是修行之道吧!
「這不是我原本的用意。」風寄傲惱怒地瞪視面容平靜無波的女子,她清心淡然、不忮不求的態度令他感到一陣氣悶。
為什麼她總能平靜得像沒事發生似的,心如古井毫無波動?似乎沒什麼事能影響到她,輕柔的語氣始終維持著不冷不熱的溫度。
「想得多並無益處,我也只是暫居的客人,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你若是太掛心了可就不好。」她不想動凡心,欠下情債。
「你……」他一惱,拉了張椅子坐下,順手搶過她手中新綠猶存的竹筷。「你也別想太多了,我對你沒有任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