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凶殺多嘛!不過是兩幫搶地盤火並,或是壞事做多了被警方擊斃,反正年年的死亡率只多不少,把這柔能克剛的鐵娘子給累出病。
于是在丈夫極力要求下,她把經營權交給年方二十的女兒,而她努力不懈的搶錢手法,讓他們在四年內擴增了十倍有余,成為中部最具規模的葬儀社。
臨時雇佣和正式員工有一、兩百名,左手邊望過去的山頭是規劃完善的墓園,而右邊的七層塔樓共有八間,是專放骨灰的靈骨塔,已有七成「住戶」。
總而言之,和喪葬有關的事宜無所不包,賺死人錢絕不手軟。佛教、道教、天主教或基督教,甚至連回教的葬儀也不放過,只要你來,絕對不讓人抱憾而終。
「老板,這一季的帳目請你過目。」一本厚厚的帳冊往前遞,看得見那捧高的手微微顫抖。
「看什麼看吶!我每天看的死東西還不夠多嗎?拿走,拿走,別來煩我。」她的指甲油還沒干咧,別想她會踫任何東西。
「可是你不看我怎麼報帳?堆到下半年會看不完的。」手好酸,舉得太高了。
「哎呀!你怎麼這麼嗦,活似小避家婆,那個誰呀!來幫我把帳冊翻開,我瞧個意思。」唉,錢賺得太多也挺煩心的。
一聲令下,距離最遠的狗腿男應聲一和,一馬當先的沖到她面前,身半蹲的翻開第一頁,態度卑微又恭敬,諂媚的程度叫人幾乎看不下去。
「來,美女老板你慢慢看,千萬別累著了,你嬌軀的健康就是我們的幸福,一定要為我們保重。」要抓龍嗎?要捶腳嗎?他還會腳底按摩。
「乖,我們小蘭子最有心了,做事勤快又不馬虎,對人關心有禮貌,難怪我疼你,不像某些人偷懶又懶惰,叫他做個事閃得比誰都快。」
張阿喜花稍的食指一點,那廂的人立刻這個躲、那個閃的不承認自己是她口中的某些人,假意很忙碌的擦擦鏡子,抹抹花瓶,替玩具熊換衣服。
「美女老板是我心目中最美麗的女神,是天上的仙女,是墜入紅塵的天使,你的聖潔讓我黯然失色,甘願做你腳下的一粒砂塵……」
嗯!被了吧!他們才吃過午餐耶!不想還沒消化就吐了一地。周開勛偷偷的扮了個鬼臉,做個想上吊的動作,表示受不了他的油嘴滑舌。
而較沉穩的田良武則翻翻白眼,啪的一聲打死飛過眼前的蒼蠅,再若無其事的用鋼筆揮彈,將它彈向某只很賤的狐狸犬。
「喔呵呵呵……你嘴真甜,下個月給你加薪。」享受吹捧的張阿喜捂嘴呵笑,搓搓他的小狽頭。
「加多少?」一臉垂涎的蘭庭之搓著手,好不期待。
「兩百。」
「嗄?」他傻眼。
「嫌少?」知足常樂,別太貪心。
「嘿!嘿!嘿!很多很多,多謝美女老板的提攜,我會更加盡心盡力為社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噢!員工價是半價,員工眷屬六折,你父親年紀不小了,要不要一家老小先訂個位置,我把背山面水那塊最好的風水地留給你,本來我是留給自己的。」
不過她是美女嘛!又是體恤員工的好老板,再怎麼不舍也得忍痛割愛。
「呃!這個……呵呵……我還在存錢中,等我存夠錢,一定不負美女老板的厚愛。」嗚……他好感動喔!老板真是太好了,連她未來的家也願意讓渡給他。
不過可不可以等他七十年,他還不想太早死,追隨美女老板成為喪葬業大亨是他畢生最大的心願。
「沒關系,我允許你分期付款,由你的薪水扣。」又做成了一筆生意,值得慶祝。
「啊——薪……薪水……」不要呀!那是他泡美眉的基金。
張阿喜吹吹干了的指甲,伸直發麻的小腿。「小甜甜,記得要扣薪呀!別因為他送花、送巧克力就給忘了。」
咦!老板怎麼知道他在追小甜心?!面露驚嚇的蘭庭之捂著胸口,十分擔心他會因驚恐過度而停止心跳。
「老……老板,人家不叫小甜甜,我是田欣,田地的田,欣欣向榮的欣。」她都二十一歲了,被叫小甜甜很丟臉耶!
「呵……你這小瞼長得俏,難怪我越看越中意,要是你是真的陶瓷女圭女圭,我就能擺在櫥窗里欣賞了。」真可惜,浪費了這一身滑溜溜的膚質。
「老板,你不要在我臉上模來模去啦!我們都是女的吶!」她好害怕喔!老板看她的眼神很變態,不正常。
天生膽子比別人小一點點的田欣只顧著閃躲,初生小貓般怯生生的眼神直往里縮,像是逐漸熄滅的燭火,瞳孔會自然變小。
當初她也不過替表哥送個便當而已,誰曉得會變成打雜小妹,雖然名義上是助理,可是跑腿、送文件、買飲料兼接線生,她哪一樣沒做到。
「嘿咩!美麗的老板,你不要捏她鼓鼓的腮幫子,她看起來好可憐喔!」正義超人快變身,解救身陷大海的佳人……呃!超人下班了,美女老板的眼神好嚇人。
「心疼了?」
如果把他的腿打斷,讓他施展苦肉計爬著求愛一定很有趣,馬上抱得美人歸。張阿喜的眼中如是說道。
蘭庭之搖頭如波浪鼓,一刻也不敢停。「沒有沒有,不心疼,不心疼,一點也不心疼,有艷驚八方的老板在前,我的眼楮再也看不見其他女人。」
「咳咳!我建議你去眼科掛號,先把目盲的眼治好再談。」要是真看不見其他女人,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帶著笑意的男聲驟然響起,半跪在地的小男人如見鬼般猛然跳起,結結巴巴的一瞼誠惶誠恐,笑得很僵的猛吞口水。
「表……表……表哥,你……你回來了,一路辛……辛苦了。」要命,怎麼會被他捉包了。
男子輕笑的點點臉頰。「我不姓表,和你也沒有半點親戚關系,你會不會認錯人了?」
「呵……季先生,你真愛說笑,你的氣質儒雅,風度翩翩,一身文人氣息,小的再眼拙也不會錯認你卓爾身影。」唉!既生瑜,何生亮,他們有瑜亮情結呵!
「是嗎?你的贊美我收下了。」但不表示我允許你追求我家表妹田欣,她可是你不能動的人。
季弘儒把他當錯長的野草忽略,眼神一轉看向將修長美腿往桌上擱,拿著銼刀修飾指型的美人,笑意更濃,微帶一絲戲謔。
「阿喜,女孩子的腳不要放得太高,有損淑女風範。」等一下听完他要說的話,希望她不會變臉。
「你不覺得我的腳很美嗎?像一塊雕塑完美的溫潤美玉。」她對自己的美可是相當有自信。
他的眼閃了一下,朝下一垂。「我剛遇到柳大姊。」
張阿喜的臉色倏地一變,什麼嬌艷無雙、媚可滴石的柔弱狀瞬間消失,抓狂的揪住他的衣領,如一頭被踩到尾巴的母獅子。
這才是她的本性。一群咳聲嘆氣的大男孩頓時掩面低泣,他們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幻滅了,柔媚的維納斯穿上戰袍,一躍為好戰的雅典娜。
第三章
「相親?!」
季弘儒有著斯文的外表,行事沉穩又給人溫雅俊秀的感覺,沒有時下女人愛慕的俊帥瞼孔,卻溫厚如一抹煦風,讓人感到心情愉快,樂于與他親近。
現年二十七歲的他從沒發過脾氣,臉上始終掛著平易近人的微笑,不疾不徐的行事態度看來溫吞,其實每件事都處理得井然有序,不留雜屑,很少有事情能難倒他,像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溫柔,似乎是他唯一的表征。
可是不知為什麼,除了老板張阿喜外,葬儀社里外上百名的員工都怕他,即使他笑得和藹可親,牲畜無害,他們對他的驚懼卻更勝于老板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