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舉動並不成功,反而令他更注意她臉上不平滑的凹凸坑洞,暗沉的疤痕毀去她一半的美麗,以及她的自信。
「可以告訴我這傷是怎麼來的嗎?」雷米爾伸手一觸她頰上丑陋的傷疤,引來她輕呼的一顫。
「呃!很丑,你不要踫它,小心火燭是很重要的事,一不謹慎就會釀成巨災。」她刻意的回避,卻又眷戀他手指留下的溫度。
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也說不上來,既想逃開他又渴望接近他,兩道回異的聲音在心中拉扯,讓自慚形穢的她不敢抬起頭見人。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他會有種懷念,像是十分熟悉他的一舉一動,深刻得讓她一閉上眼楮就有道模糊的影像閃過,心立刻傳來一股微扎的剌痛。
她不認識他,這是肯定的,在她殘缺不全的記憶里,他不曾存在過。
「不丑,人的外表只是假相,撕開了那層皮大家都一樣,妳傷得很重吧!」他依然不理會她的阻攔,執意撫上扭曲變形的肌理。
非常不安的薛寶兒只是後退,吶吶的說道︰「我哥說我死過一次,我想應該不輕。」
她輕描淡寫的帶過,怕投入太多不該的感情,他有著令女人不悔的飛蛾撲火特質,只要看過他一眼的女人很難不愛上他。
被火紋身的那個月醫院發出三次病危通知,接著是生不如死的疼痛期,渾身像猶在火中一般灼燒得痛不欲生,好幾次她痛得暈過去,很想叫醫生放棄救治她。
可是看到大哥疲憊憔悴的臉龐,還有越見蒼老的父親,她想死的念頭硬生生的打住,只是不希望他們為了來探望她的傷勢而來回奔波,一日三回從不中斷。
雖然她用粗啞的氣音懇求他們不要來得太頻繁,有醫護人員的照料用不著擔心,但是他們還是怕她想不開,堅持要陪她到完全康復為止。
其實她的傷不可能完全復元,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住滿半年就該出院,除了等傷口愈合和復健外,她待在醫院也沒什麼事,回到家里還是可以繼續治療。
可是愛妹心切的大哥硬是要她留下,找來國內外的一流整形醫生為她做皮膚移植手術,企圖恢復她本來的容貌。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整形手術並未令人滿意,甚至一度因為細菌感染而前功盡棄,在救回百分之四十的皮膚後,見不得她一再咬牙受苦的大哥終于放棄了,眼中含淚的向她說對不起,他讓她失望了。
心很酸,卻不能哭,在走過一場生死大劫,她學會了感恩惜福,比起其他受一樣傷害的人,她幸運了很多,至少她還有愛她愛到想給她全世界的父兄,以及不虞匱乏的富裕生活。
「死亡,是一種重生,是生命給妳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妳不該白白糟蹋上天的恩慈。」固定她的頭不讓她轉開,雷米爾笑眼溫柔的凝望她。
這就是他追尋已久的靈魂,他從她無垢的雙瞳中看見滿山盛放的白色鈴蘭。
天會變,人會變,膚淺的容顏隨著歲月而改變,不管季節如何替換,外在的美與丑,人的本質是不變的,眼楮是靈慧的所在,他不會認錯的。
一直以來他尋找的便是沒有臉孔的少女,他不在乎她生就什麼模樣,只要四肢健全,尚有一口氣息,就是天賜的恩惠。
他的心,得到救贖。
「這樣的機會算是選擇嗎?我覺得是老天爺跟我開了一個玩笑,祂讓我再活一次好承受苦難。」她實在無法感謝祂。
薛寶兒並不認命,相反的她相當積極樂觀,不甘心被命運打敗,她以一己之力回社會,她和雲青鳳的緣分便是在兒童燒燙傷中心串起,她是那里的義工。
「但是甜美的果實總在苦難花朵綻放後,我相信上天不會虧待妳的。」那不是玩笑是喜悅,生命值得禮贊。
「是嗎?」她第一次直視他的眼,意外發現是漂亮的綠瞳,有著初春新綠的顏色。
雷米爾撩開她的發不讓她躲在黑發後。「我就是上天送給妳的禮物。」
「你?」心口一震,她訝然地想用手遮面。
他卻揮開她的手,反手一握。「我喜歡妳,我要成為妳心中的那個人。」不離不棄,直到永遠。
他說這句話時,指上的環戒忽然閃了一下銀光,一道忽隱忽現的影像快速由腦中閃過,他看到風之林的人口站著一位長發飛揚的少女,有位男子的背影正對著她說他方才說過的話。
可他沒能捕捉到男子的長相,一下子就如燈滅的消失了,再也見不到任何景像。
是他嗎?
為什麼他能感受那人和他現在一樣的心情,雖然一閃而過並未留下什麼,但他強烈的接收到那份乍見真愛的歡愉,不願放手的執著一人。
「不,你不要尋我開心了,我當沒听見你的話,你送我回家吧!」她退縮的旋過身,背向他。
他的告白對她來說不是一份恩賜,而是惡夢的開端,她還是無法不在意臉上的缺陷。
「錯了。」
「錯了?」她的身子硬被扳過去,由不得她拒絕。
「妳要說︰『我接受你的追求,但你配不上我。』」這才是他心目中的正解。
雷米爾模仿女孩高傲的神情,不屑一顧的仰起下巴輕嗤,逗得心有顧忌的薛寶兒羌莆一笑,不自覺的發出久違的清脆笑聲。
「瞧!妳笑起來多可愛,我的心都被妳融化了。」他夸張的捂著胸口,活似活潑的大男孩。
此時在迷途屋的巫斯看到他,肯定會掉了眼珠子,大呼被騙了,他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不苟言笑,懷憂喪志的失意人,他是雙面人。
不過巫斯與雷米爾的交集始于荷米絲死後,在這之前他們並無機會成為朋友,因此他沒見過雷米爾真正的性情,他所知道的他是失去記憶以後,自然不知他還有這一面,而這只有他的愛人得以窺見。
「我笑了?」她的笑一下子被烏雲遮住了,頓時黯然的淪為苦笑。
「別把妳迷人的微笑藏起來,那是我的損失,妳會讓我肝腸寸斷。」他故意逗她,不讓她想起她的臉。
「胡扯,我的笑很普通,哪有到迷人的地步。」以前的她或許可能,但現在……
唉!不想了,多想無益,她要開開心心的迎接每一天,不讓關心她的人操心。
「看著我的眼楮,相信我,在我的眼中妳是美麗的,無可取代。」他的眼底沒有殘缺,只有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龐。
綠眸中反映出她的模樣,在這一刻她差點要迷失,以為自己真的不曾遭受火吻,雪女敕得透光的肌膚散發水蜜桃光澤。
但是她騙不了自己,水月鏡花的幻覺出自想象,她布滿粗糙肉瘤的左臉已經不再美麗了,現代科技挽救不了壞死的細胞組織。
她彷佛還听見刀片刮肉刮到骨頭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手術只救回她半張臉,她該滿足了,疼痛到幾乎發瘋的日子已經過去,她只想平靜的過完未完的生命。
「不要害怕我的真心,傾听妳心底的聲音,外表是短暫的,只有契合的心靈才是永恆。」她沒有退卻的權力,因為他不允許。
她無法不害怕,人是視覺的動物。她在心里反駁。
「你根本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怎能篤定我是你要的?」太抽象了,浮夸得像一出鬧劇。
死過一次,她的心智成熟得有如三十歲女人,談吐理智得不像年華正盛的十九歲大學女生。
退了一步,雷米爾屈身做了個紳士禮。「請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雷米爾‧艾波特‧肯斯三世,職業是魔法師,請問小姐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