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送便當?
是他听錯了,還是有人搞錯了,離竹蘆最近的部落也要走上兩小時路程,何況一般會外送的餐館遠在山腳下,不可能花上半天時間送上來,成本劃不來。
到底是誰在惡作劇,或又是師父心血來潮的杰作,在吃完他和老滾三天的食物後,一時良心不安,連拐帶耍賴地騙人上山?
「一共七個雞腿便當、五個炸排骨便當、三個焢肉飯,還有半只烤雞,請點收。」
咳!咳!真的沒听錯,是人,而且聲音听起來年紀很輕,氣喘吁吁地朝內大喊。
臉上掠過一抹苦笑的司徒離人將手中手杖放置一旁,準確而無誤地回到屋內,他怕拿著一根「棍子」會被誤以為懷有惡意,讓人嚇著。
「……不好意思,有沒有人呀?我趕著回店里幫忙,你……哎呀!好疼……」怎麼有顆石頭放在門邊?!害人絆腳。
咦?好硬的牆,但是又有點軟軟地,溫溫地,好像會呼吸……
「小心點,有沒有受傷?」
溫和的男音由頭頂響起,長相清秀的女孩嗖地抬頭。「啊!你幾時在我前面?跟貓一樣無聲無息。」
嚇……嚇死人,一座山似的擋在面前,不吭氣也沒腳步聲,害她以為見鬼了,一顆心怦怦跳地差點跳出胸口,讓他活活的給嚇死了。
幸好她膽子一向很大,只怕沒飯吃、沒錢讀書,只要有外快可賺什麼都不怕,鬼還怕人三分陽氣呢!
一這麼想,她心定了不少,拍拍驚魂甫定的扁胸,大吐一口氣,揚起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
「屋里暗,你沒看清楚,我剛從後門進來。」司徒離人輕聲地說道,指著後頭半掩的柴門。
「喔!是我太大驚小敝誤會你,真是對不起。」客人最大,要趕緊道歉,不能開罪。
前頭的太陽大,剛進門的她難免適應不良,感覺黑壓壓的一片,其實是光扎了眼,她才會短暫地看不清事物,以為客人省電省到舍不得開燈。
不過才一會兒工夫,屋內的擺設她大致瞧得明白,很簡樸,但不失雅致,東西不多,絕大部分是竹編物,或是木制家具,看得出十分崇尚自然。
「沒關系,不是你的錯,屋里的光線一向不是很充足。」他不說是因為自己看不見,因此光對他的作用不大。
竹蘆依山勢而築,兩旁是高大的樹木,樹蔭遮日也遮涼,讓竹蘆終年偏冷,略顯陰暗,只有靠窗的位置才顯得明亮。
「不不不……是我太迷糊了,搞不清狀況,所以……呃,請問你的手放在哪里?」女孩的聲音忽然不自在起來,有些驚慌。
「扶著你的手臂,有什麼不對嗎?」師父剛離開,屋子肯定讓他弄得一團糟,不扶著她,恐怕她又要跌倒了。
「不是,那是我的胸部,雖然沒長什麼肉。」她說得都快哭了。
同年齡的女孩都發育得像掛著兩顆大饅頭,晃呀晃地吸引男孩子的目光,唯獨她不只生理期來得慢,胸前還平得令人懷疑她是不是女的,長期營養不良叫她總長不出肉。
所以她才在便當店打工,待人和善的老板、老板娘知道她是孤兒,總是叫她多吃點,店里飯菜最多,不怕喂不飽她,甚至剩菜剩飯也讓她打包回家當晚餐。
只是如此喂食一陣卻還不見成效,要慢慢來,她想假以時日,總會因三餐飽食而波濤洶涌,沒人會再喊她「太平公主」。
「啊!你的胸……」司徒離人怔了怔,不自覺地往下撫……然後說了一句,「你的聲音很像女孩子。」但是身材就……
「我是。」如假包換。
「嗄?!你是……」他倏地滿臉通紅,尷尬的收回手。
「。」
「我不是……」真是羞愧,他竟會犯如此大的錯誤。
「變態老伯伯。」
「你誤會了……」他真的不曉得,出發點原本是好意,孰知……
唉!好大的烏龍。
「吃我豆腐。」
「……」他百口莫辯。
好死不死的覆在女孩子最在意的部位,他還為了確定性別而輕掐兩下,任誰瞧了都會怪罪于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污名。
他想她可能比他猜想的還要小上幾歲,大概十三、四歲,胸部才會……很平。
「別以為我是女孩子就好欺負喔!我住的閣樓有好幾只大老鼠都是我打死的,我比你想像的要凶悍一百倍……」她虛張聲勢地恫嚇著,兩眼東瞄西瞄地想找防身武器。
「我看不見。」他輕嘆。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要被我失手打死,不管你看不看得見,我都有一掌打死熊的力氣……你……咦?等等,你說你看不見?」真的假的?
「我是瞎子。」他說來平凡無奇,好像只是忘了戴帽似。
她微訝,故意伸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你真沒看到我?」
「是的,看不到。」听聲音的角度只知她不高,頂多到他肩膀,比春色矮了一些。
「完全看不到?」她還是不怎麼相信,昏暗的光線叫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輪廓。
「我瞎了二十年,連自己的手指頭也瞧不見。」只能靠模索辨物。
「是意外?」她信了八成,小心地牽著他,怕他撞到桌子。
女孩貼心的舉動令司徒離人會心一笑。「是自找的,為了一窺天機。」
「你是算命的呀?!算一次多少錢,會不會很貴……」她十分好奇的問。
「想要我替你算一算嗎?」凡是有求于他,他不會听不出話中渴求。
求財、求勢、求富貴,眾人所求大同小異,為萬世千秋跪求他成全,不計代價。
包有為情而來,不過若是心術不正,為一己私利而欲求符害人,通常他會閉門謝客,佯裝不在家,就算對方拍門叫罵也不予理會,任其無功而返。
身為正統陰陽師,他從不走偏門,該幫的自然會幫,不該幫的也會委婉拒絕,不是每一個上門求助者都迫切需要他化解災厄,助其渡過凶險。
「可以嗎?我先說我可是沒錢,也不用身體抵債。」丑話說在先。
司徒離人笑了笑。「伸出你的右手,我先看看你的運勢如何。」
「喔。」她猶豫了半天,才怯生生地將小手擱在他大掌上。
「嗯!嗯!你骨骼奇佳……但自幼喪親,親緣不深,生活奔波,常居無定所……」他忽地表情一變,不信地撫模她虎口處。
「咦?!你說得好準,我三歲的時候我爸媽就被大水沖走了,後來我姑姑收養了我,可是她自己有三個孩子要養,我姑丈就瞞著姑姑把我送到育幼院……」
後來她就一直住在育幼院,直到……直到……咦?她怎麼想不起來了?好像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帶她離開了,印象很模糊。
「啊!糟了、糟了,我把便當放在外頭,不知會不會被野狗叼走了,我得趕快去拿進來,你等我一下。」一說完,她轉身飛奔。
「我不……」吃便當。
不習慣外食的司徒離人想跟她說別麻煩了,要她把十幾個便當拿回去,別浪費了,他和老滾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
但是等了許久,仍等不到回返的腳步聲,他雖訝異,卻也不多做他想,兀自想著那女孩的骨相著實怪異,她分明該已壽終了,可又離奇的活著。
是誰為她續了命嗎?
還是勾魂使者忘了勾走她的魂魄?
一陣木柴重放的聲音驚醒他的沉思,行動自若的司徒離人走出門口,望向一道勞動的背影。
「老滾,你剛有瞧見一個女孩在附近嗎?」
長相凶惡的男人放好柴火,面無表情的回道︰「沒有,離人先生要吃晚餐了嗎?今天有山藥排骨湯、炒鮮筍和三杯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