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于神恩偏著頭,想了好久好久,反問他,「我要打工嗎?」
好模糊,好多影像在眼前跑來跑去,可是就是看不清楚,閃呀閃地好刺眼,她想看得更仔細一點,反而畫面全亂了。
真怪異,她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思緒不合作,誘拐她走向錯誤的方向,她赫然發現自己被困住了,困在沒有出口的迷宮。
「不,放假一天,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她壓抑太久不放松不行。
「喔!放假,我喜歡放假。」她像受到催眠,將頭往他肩上靠。
「嗯!痹,慢慢呼吸,試著回想你怎麼走到我這兒。」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卻可以感受她肌肉倏地繃緊。
「我……」她深吸了口氣,緩慢吐氣。「……有一道光,像在呼喚我,我朝它走去。」
「走了很久嗎?」司徒離人輕拍她的背,試圖穩住她的情緒。
「很久,腳很酸,我又累又渴,那道聲音卻叫我快走快走,不要停,我不能停下來。」她拚命地快跑,一步也不敢停,隱隱知曉一旦停下腳步會發生什麼事。
「你有看到什麼嗎?」
于神恩突然神情一緊地抱住他,「有兩條影子在追我,一個像牛,一個像馬,可是有人的雙腳,他們拖著鐵煉……」
奧啦!奧啦!沉重的拖鐵聲劃過耳際,她听得心慌慌,魂掉了一大半。
「忘記他們,別再想了,有我在你身邊,他們傷不了你。」神色一凝,他迅速地在兩人四周劃下結界,不讓異物侵入。
他幾乎可以判定追她的人是牛頭馬面,陰間的兩大鬼差,負責拘魂和索魄。
可是,為什麼呢?這女孩分明是有溫度的實體,並非魂魄。
無卦,難道他無論如何都卜不出卦象,原因在于她?他對和自己有關的人事物是無法預知結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
這是她找上他的原因吧!一直離奇地在他面前出現,又莫名其妙地失去蹤影,他們之間必有一個他尚未解開的因果,而在此之前,他必須保護她。
有一點司徒離人可以肯定,一向頑童心性的師父絕對知曉所有的事,他甚至懷疑是他一手操控,用意是測試他遇上危難時的反應。
「我好想見他,見那個男孩。」她的心好痛,痛得快滴出血了。
這點,他無能為力。「作夢吧!夢里相見。」
他不認識那男孩,但他有能力帶她進入夢境,讓潛意識帶領她見到想見的人。
「不,夢是不真實的,我不要。」于神恩突然撫著他的臉,低聲地哭起來。「你長得好像他,可是你又不是他。」
「我也希望自己是他,但是我終究不是他。」他像說著繞口令,暗自心疼她的深情。
「我想回家,但我回不了家,眼前的每一條路都非常陌生,不管我走哪一條路都會回到原點。」她揪著他的衣服,埋頭低泣。
「你什麼時候發現這種情形的?」上次瞧見她時並無異樣,一點也看不出她有任何問題。
「什麼時候……」思考對于神恩來說變得十分困難,她得費好大的勁才能捉回浮游的片段記憶,「好像是我從你這里跑開後,地面忽然破了一個洞,很黑很深的洞,我一直往下掉。」
她尖叫,叫得耳膜破裂,流出濃膿,一只只肥肥的蛆爬在手臂上,她用力地甩,突然就驚醒了。
「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的確是一大難題,一個處理不慎,她一輩子再也醒不過來。
「你知道?」她面上並無喜悅,反而是淡淡的哀愁和……絕望。
當人開始懷疑自己為何而活,茫茫然無所依歸,未來不知在哪里,一種被世界遺棄、孤單無依的感覺會擊敗一個人。
原本她和平常一樣的生活著,清早趕著送報、送牛女乃,休息不到半小時又得趕去便當店幫忙,洗菜、切菜、將飯盛入便當盒配菜,忙碌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有空閑去胡思亂想什麼。
突然有一天,她眼前一片黑暗,再醒過來時,以往常走的路明明沒變,早餐店的王阿姨、檳榔攤的李姐姐、賣牛肉面的趙伯伯,他們依然有精神地吆喝著,她卻花了好幾分鐘才認出他們是誰。
然後……然後……她發現自己變得不一樣。
有時候頭腦清楚,曉得自己在做什麼,有時渾渾噩噩,只會傻笑,有時又感覺身體住了別人,極力排擠她,有時是往上飄,飄到軟綿綿的雲層里。
總之,一切都失去控制了,黑夜不像黑夜,白晝不像白晝,她的日子飛快的穿梭、跳躍,她怎麼追也追不上。
「不要擔心,有我,你好好地睡一覺。」唉!師父,你這考驗太嚴苛了吧!
司徒離人終于能體會師妹被師父氣得想殺人的心情,既無奈又沒轍,明知他是閑不住的老人,還是希望他能安分守己個幾天,別讓他們瞎忙一場。
于神恩搖著頭,渾身無力。「我睡不著,頭昏昏沉沉的,腳很浮……」
「試著閉上眼楮,想像你是卷起來的蝦子。」她必須放開自己,執念太深並非好事。
她試著照做,但是……「不行,我好害怕,好多好多的血朝我涌來,好多好多的聲音在我耳邊,他們一直在講話,一直在講話……」
闔上眼的于神恩十分驚恐地又睜開眼楮,像是受驚的孩子緊緊的抱住他,雖然她已經忘了剛才看到什麼,但渾身驚懼的感受仍殘存體內。
沒有理由地,她就是怕得要命,好像走在刀鋒邊緣,一個沒踩穩便會被切成兩半。
「好,不怕、不怕,我在你身邊,說說你最後一眼看見什麼。」他的耳根忽地一紅,往懷中擠壓的她似乎……長大了一點,他踫觸到柔軟的胸部。
這真是對意志最大的挑戰,對平時不沾的他而言簡直是煉獄般的折磨,溫潤如玉的女體貼在身上,他竟感到一陣面紅耳臊的波動。
以前師父常說他是入定的老禪師,七情不動,現在這句話大概快收回了,他不是不動,而是未遇到對的那個人,想動也動不了。
而今他卻為心有所屬的她心動了,舍不得看她受苦。
「最後一眼……」畫面清晰地在眼前展開,她以為自己在大叫,其實是自言自語似的低喃。「那男孩走了,他和漂亮的校花上了公車,我一急就追上去,我坐在車子後頭,看他們有說有笑的閑聊。」
「我好嫉妒,好嫉妒,想上前分開他們,可是我知道我沒資格,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們,等他們發現我的存在。」
于神恩越說頭越低,手也越放越開,強烈的情感傳給司徒離人,他整個人為之一震。
「你需要把感情釋放出來,壓抑在心中你會很痛苦,得不到解月兌。」她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做不到,我做不到……」豆大的淚珠滑下粉頰,她激動的搖頭。
是呀!做得到她今日就不會被自己給困住了。「那男孩是誰?」
解鈴還需系鈴人。
「他很高……很愛笑,待人誠誠懇懇,非常溫柔,我從沒見他發過脾氣……」說起念念不忘的男孩,于神恩臉上漾起甜蜜的笑,聲音柔如絲。
「我是問他的名字。」司徒離人在心里苦笑著,原來他也會嫉妒。
面露夢幻的她並未有被打斷的不快,只是微微擰起眉,和記憶中的名字拚斗。「他叫……他叫……斯……仁……」
「斯仁?」
「不……不是斯仁……斯是姓……復姓,兩個字的復姓,叫……叫什麼……」明明快想起來的呀!為什麼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