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 第10頁

「嬤嬤,你每年這時候總會失蹤個兩、三天,沒人曉得你去了哪里,我們怎麼知會你一聲?」就算嬤嬤還在,她也不會告訴她。

少了一個人和她爭寵,她才能獨佔花魁之首,讓達官貴人的視線轉移至她身上,早點月兌離妓身,她不笨,豈會不為自己打算?!

「你……」她氣得賞她一巴掌,打腫了她半邊面。

她去祭拜故人,並嘲笑他們一家落得今日地步,當年要是有人肯把她放在眼里,而非刻意漠視,她也不至于心一橫,一了百了做個徹底解決。

風嬤嬤眼中有著對某人的恨,也有抹煞不去的依戀,又愛又恨地紅了雙眼,迸射出因愛成恨的怒妒和痛楚。

「你打我……」含著淚的雲綠雩不敢相信嬤嬤會動手打她最重要的臉,一時氣憤難當。「要怪就怪你太寵她,把她寵得目中無人,她才會說走就走,一點也不顧念你對她花了多少心血。」

她被買進來的時候才七歲,生得俊又討喜,三個月後就被人包了,整整一個月待在陰暗的小屋里飽受摧殘,連那人長什麼樣都不清楚就毀了。

自此,她的身體就隨人玩弄,只要出得起價錢,誰都能與她恩愛一宵,不管她的身子是否受得了,她都得咬著牙硬撐。

坊里的姑娘大多十一、二歲就破身了,最遲不超過十二,唯獨以琴藝取勝的風悲畫仍保有處子之身,讓人好不眼紅。

雖然嬤嬤說了一及笄便要為她辦擇婿宴,正式踏入娼門,但嬤嬤分明有所偏寵,為她召來的一夜夫婿盡是上上之選,令姊妹們相當不滿。

「我有我的打量,由得你說嘴嗎?帶走畫兒的男人是誰?你瞧仔細了沒?」她當然不可能讓她一手養大的娃兒太好過,她必須償還她父母欠下的情。

滿月復怒氣的雲綠雩很想不說,卻又懾于婬威,吶吶啟唇,「不就是坐懷不亂的年公子嘛!」

「什麼,是他?!」風嬤嬤心頭一驚,略微浮起一絲不安。

「裝得那般清高,像是不近的柳下惠,沒想到他早就心懷不軌,對你最偏愛的畫兒起了色心。」這下順了妾心拂了娘意,人家毫不留戀地走了。

「滾,給我滾出去——」竟敢偷走她的棋子。

「滾就滾嘛!凶什麼凶,以後你還不是得靠我一人撐著。」這會兒由著她打罵,等過些日子換她拿喬,她就不信風嬤嬤能找出比她更美的花娘充場面。

心高氣傲的雲綠雩冷哼一聲,扭著縴細的水蛇腰走過她身側,趾高氣揚地認定織女坊沒有她不行,她心想著也來裝裝病,讓找她作陪的大爺無人伺候而遷怒嬤嬤。

雲綠雩走後沒多久,一臉陰色的風嬤嬤走向一幅山蹊野游圖前,按下太師椅左邊的把手,連椅帶牆向後旋轉了半圈,落入一間陰晦無窗的小房間。

「刑大,咱們的小娃兒溜了。」

一道闇影來回走動著,似暴怒的熊揮拳又咆哮,聲粗語低地踢倒椅子。

「嵐二,你是怎麼辦事的,一個半大不小的丫頭也看不住,你對得起我嗎?」

「不要生氣嘛!我知道錯了,前些日子我不在坊里才讓她跑了,我會盡快把她找回來。」她逃不遠的,她的眼線密布各地。

「混帳,你又去哪里了?不知道血祭的時間快到了嗎?」鮮美的血,甘醇的血,充滿處子幽香的甜泉。

「我……我……」風嬤嬤吞吞吐吐的說道︰「我去風家老宅一趟。」

「祭日?」男聲粗啞。

「是的,每年的這一日我總要去上上香,告訴他們我又用什麼方法折磨他們最疼寵的掌上明珠。」報復的果實真是甜美。

「呵……掐死她,戳死她,揉死她,磨死她,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陰森森的笑聲嘎如烏鴉,讓人為之寒栗,由頭涼到腳,冷得渾身打顫。

「我曉得、我曉得,我們都恨她,可是……」她遲疑著該不該說。

「可是什麼?」

「這回我到老宅子卻瞧見有人大興土木,昔日鬧鬼的廢墟正在重建中,听說風家的後人要回來了。」不是死得差不多了嗎?斬草不留根。

「你再說一遍!」又是一陣重物落地聲,可見男人性情暴烈。

「我耽擱了兩天就是為了這件事,風家的長子沒死,他斥資百萬兩為重振家威。」不只沒死還成了親,娶了天仙一般的妻子。

「沒死……」不見長相的男子忽地仰頭大笑,狀似得意。「沒死才好呀!嵐二,我們可以換另一種方式折磨他們。」

「咦,你有何妙法?」瞧他猖狂的,定是令人生不生,死不死的新招。

「手足相殘。」

「嗄?!手足相殘?」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湊耳過來……」

一室的陰暗特別冷寂,踮起腳尖的風嬤嬤似在听某人說話,落在腳邊的陰影卻只有一道,除了她沉重的呼吸聲外,再也無其他生息。

當牆面又轉了回去時,微透進光的小屋子竟空無一人,地上有張摔碎的太師椅,風嬤嬤撩了撩微亂的發,打開房門——

「啊!風嬤嬤,你在呀!我在外頭敲了老半天的門都沒人應。」真是奇怪,剛剛他由門縫一瞧明明沒瞧見她,怎麼突然又出現了?

「找我什麼事?」賊頭賊腦的家伙,肯定成不了大器。

「喔!外面有個姓風的捕頭說要找畫兒姑娘,他……」

標公的話還沒說完,滿臉不耐煩的風嬤嬤揮手要他走開。「就說人死了,打發他走。」

咦,等等,姓風?

難道風家除了長子外還有人活著?!

還想問清楚的風嬤嬤一抬起頭,獐頭鼠目的龜公早一溜煙往前頭跑,依照她的吩咐不敢遲延,生怕她一個不快拿他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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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死了?!」

他來遲一步了嗎?

歷經生離死別,幾番波折,風家四個兄弟終于在分散十四年後重聚,恍如隔世般不敢相信大家都還活著,一度以為是上天開的玩笑。

大哥忙著重建風家老宅,老三、老四從旁協助,而他從瘋了的明王爺口中得知,其實幕後主使者另有他人,于是他便循線追查。

他們兄弟四人的妻子皆非尋常人,乃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在他們一再的逼問下,她們才勉為其難的松口,證實風家的小小姐尚在人世,而且身在青樓。

雖然震驚不已,憐惜幼妹的悲慘遭遇,但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他們會找到她,並加倍的疼惜,讓她忘記過去種種的不堪,一家人團聚,永不分離。

他一邊追查「刑大」這個人究竟是誰,一邊出入花柳之地,費心查探,一有符合其妹年齡、容貌和姓名的姑娘,他必定馬不停蹄地前往詢問。

風妒惡怎麼也沒料到,他才剛听說織女坊有位名叫風悲畫的清倌擇日選婿,以喊價的方式賣出初夜,他當下毫無疑問地知曉那便是他襁褓中就失去爹娘的小妹,而他竟無緣見她最後一面。

就差一步,那麼一小步而已,若他能早十天抵達,而非臨時奉命追捕惡徒,也許他能挽回她一命,一家人得以聚首。

「人死了就死了,干麼愁眉苦臉,你們凡間的百姓就是太放不開,老想著長命百歲,當人最苦,是可怕的懲罰,你們居然樂在其中。」真的想不通。

「你沒有兄弟姊妹嗎?」

風妒惡身邊高大的男子皺了皺眉。「我連父母是誰都不曉得,哪來的兄弟姊妹。」

「所以你根本不知何謂手足情深,風家慘案發生時我已十三了,當時我們都非常喜歡出生不久的小妹,她紅通通的臉蛋像早春的紅梅,逢人便笑,一點也不怕生,她……」是這麼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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