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月亮 第10頁

那是一種痛快的淋灕,證明她還活著。

六年了,阿鳳的祭日又快到了,不知道她的靈魂是否徘徊不去,不甘心未完成最後的願望。

「唉!又要上班,真不想面對那幾張看膩的老臉。」陽光太刺眼了,好想偷懶。

隨意的拎條毛巾拭乾水漬,光滑結實的身子未著一物的來回走動,空的冰箱、空的飲水機,看來她散漫的程度比自己想像的還嚴重。

都怪早八百年前消失的家伙又突然空降眼前,要不然她也不會夢到過去的種種,再一次回想遲了一步的情景。

藍色的制服……

呿!真是沉悶,難得她挖到一座大靠山,就要要特權吧!換件衣服顯顯威風,讓碎嘴的女職員多點八卦打發時間。

就這件吧!藍色連身裙,和制服顏色差不多,眼拙的人容易看花,低調點行事才有熱鬧好瞧,一下子太過張狂會嚇死不少人。

不到五分鐘光景,上班女郎著裝完畢,她唯一表現自我的是那頭不做變化的長發,隨風飄動,一路由三樓的住家飄到樓下。

她的代步工具是公車和捷運,但有時起早了她會走路上班,悠哉悠哉地當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徐步慢行的體會人將老去的感覺。

叭!叭!

咦,公車提早到了嗎?

一回頭,她有絲驚訝,是輛墨黑色的高級房車,附司機一名。

「莫莫,你下會專程來接我上班吧?!」她對四個輪子的交通工具沒什麼信心。

一撞就毀了,不能閃、不能避、噸位又不夠大,想捉個玩玩還得開車門下車。

「順路。」順嗎?一個住在陽明山豪宅,一個靠近淡水的平價公寓。

是喔!听他敲大鼓。「想陷害我淪為八卦周刊的女主角是不是?」

沒有二話,她將皮包甩向車里的男人,不客氣的搭上順風車。

避他流言流語滿天飛,她裝聾作啞的本事一流,還沒人難得了她,除非地震震垮了整幢大樓。

「你會擔心?」他剛回國不久,相信認識他的人不多。

「你看我像杞人憂天型的笨蛋嗎?」人活著已經很辛苦了,干麼自尋麻煩讓自己難過。

天塌了大不了一起死,反正也沒人活得了,再說何必在意尚未發生的事。

風來牆擋,蚊子嗡嗡就用殺蟲劑。

笑意很淡,他愛看她夸張的肢體語言。「早餐,剛買的。」

「莫莫,你真是善解人意呀!我愛死你了。」她送上火熱香吻一個,隨即像船過水無痕似的拆開衛生筷大啖一番,沒發現他黑瞳轉深。

她的愛說得並不真心,廉價大放送不收一文錢,在她心中他並不是男人,而是少年時期需要她保護的瘦高男孩,即使如今他的肩膀厚實得足以承擔她的傷痛。

「我也愛你。」月兒。

頓了一下,她表情狐疑的口里含著蛋餅推推他。「你剛說了什麼,我沒听清楚。」

他笑了笑,幾乎沒扯動瞼上一根神經,淺得讓人看不出他在微笑。「刑爺爺好嗎?」

「他升天了。」這家伙有古怪,問他天上雲多,他回答地上水深。

「啊!刑爺爺過世了?!」他問得太唐突了,她和刑爺爺的感情好得沒人可以介入。

「我外公走了六年,是車禍,沒受多少苦就過去了。」生命很脆弱的,沒什麼擦傷只撞了一下後腦。

豆漿發酸了,都幾年了還跟人家感傷。

「很抱歉我沒來得及趕回來。」她一定哭得很傷心。

藍凱月裝做若無其事的調侃他。「回來陪哭呀!你的淚腺一向比我發達。」

「為什麼不住老家?」他記得她最愛老家的那片薔薇,老說有一天要葬在薔薇底下當花肥。

「觸景傷情嘛!一天到晚看到老東西卻看不到人,感覺很寂寞。」她避重就輕的說。

她從小就是個不馴的孩子,管不住她的父母將她送往以刺青為生的外祖父家,希望藉由他的嚴厲改變她天生傲氣。

可是沒想到祖孫倆臭味相投,不但沒教化她反而更加縱容,不刻意約束她的天性並教她刺青術,讓她擁有一個自由的童年。

案親一定沒料到刺青師傅的世界有多復雜,不然他也不會狠心的送走她,以為她會因此變好。

每天接觸的三教九流一多,很難不受影響,她開始接觸她從未見過的五花八門新奇世界,再加上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個性,她逐漸走偏了。

因為喜歡重型機車的快速感,她成群結黨四處斂財,以十三歲的稚齡在校園中闖出名號,讓老師頭疼,學生害怕,順利的買到生平第一輛機車。

錢來得太方便了,因此她繼續吸收新血輪,不斷擴大勢力範圍,由校園到校外搶起人家的地盤,甚至也收起保護費,猶如一代新起的學生老大。

「那你父母呢?」他們不該放她一人獨處才是。

「移民嘍!在你拋棄我後第二年。」她故意措詞嚴厲地指控他「始亂終棄」。

他的表情變得不自在,顯得愧疚。「我沒有拋棄你,我是被迫離開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一輩子守在她身邊,當個沒出息的跟班。

「被迫?」鼻子一努,她有點懷疑的瞧瞧他一身名牌,還有舒適的座車。

「我去了瑞士。」他不想多談的輕描淡寫帶過。

沒人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只看見他今日的光鮮。

為了教育他成材,他被丟到四周無城鎮的山中修道院,跟著中國籍的老師父學拳腳功夫,學修身養性,學打禪入定,有如修行的苦行僧。

夏天氣候涼爽倒還好,樹多水清的環境一點也不覺得酷熱,練到汗流浹背時跳到溪流里一沖,什麼煩悶全一筆勾銷。

但是到了冬天簡直是非人的折磨,一樣六點起床用冰水洗臉,沒有暖氣設備的修道院儼如一座冰窖,他的手腳從沒暖和過,有幾回還凍傷了。

尤其是暴風雪來臨的早晨,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是鏟雪,由早鏟到晚不得中斷,就算白雪將他覆蓋成雪人,僵直的身子仍然緩慢的鏟動著。

三年中沒人去探視過他,仿佛被遺棄了,他咬緊牙關硬撐過那段難熬的歲月。

「瑞士是個好地方喔!你賺到了。」不知他情形的藍凱月興匆匆的道,一副十分向往的神情。

他不語,眼神微黯。

「對了,安華阿姨呢?我很想念她拿手的麻醬面。」一想到口水就快流出來。

「你想不想我?」他不假思索的問。

看了他一眼,她非常慎重的將紙袋摺好。「對於一個連再見都沒說的人……」表情一變,她不屑的連哼兩聲。「鬼才會想你,我第二個月就把你忘了。」

「月兒……」話說得太直挺傷人的。

「嗯,你剛叫我什麼?」她不高興的沉下臉,兩指往他臉頰一掐。

不痛不癢像失去知覺的莫提亞握起她的手。「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酵,她心癢癢的避開他凝視的目光,太認真的專注實在不像她所認識的他,她還沒壞到摧殘自家人。

寂寞是她的影子難以分開,她不相信什麼山盟海誓,沒有人能承諾永遠,說不定先離開的會是她。

「我母親定居美國,下一次我帶你去見她。」母親向來喜歡她的活潑,不介意外人對她的兩極評價。

「拜托,美國很遠吶!你不怕墜機我還怕死無全尸呢!」惡有惡報專為她這種惡女所寫。

他不自覺地發出輕笑聲,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放開。

「還笑,我看你有被虐待狂,我以前沒欺負你過頭吧?」腦子出問題了。

「我喜歡你,月兒。」一次蠶食一口,說愛,她會逃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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