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烏黑的猴子听得懂人話似的直踢腳,一副想逃生的拚命吱吱叫,生怕小小的猴腦被惡毒的人類取走之後便活不了,他是個賊。
訝色微現的戰政當自己神經過敏了,它在和他說話嗎?「我是人不是猴子,等你會說人話再來溝通。」
吱吱吱……它掙扎得十分厲害,張牙舞爪的姿態像在發怒,但在下一秒鐘它忽然停止動作,可憐兮兮的朝窗戶某一點直望。
「怎麼,同伴來了,希望這次來只會說話的大猴子,我會考慮不生吃猴肉。」
嘖!真听得懂人話,還會發抖。
這是他來到叢林中遇見的第一件趣事,猴子也會怕死,稍後再記錄到本子里當作專題的花絮。
原始叢林的小部落人數並下多,大約三、四千名分住四周,以小孩和婦女居多,大部份男人出外打獵不常在家,老人閑適的卷著煙草湊合著抽。
由於語言不通的緣故,他來了三天仍未接觸到與此次采訪相關的人事物,天一亮就隨庫卡到處走動,大略的了解野生動物的作息、習慣。
至於他口中的台灣醫療團剛好深入內陸為其他部落義診,所以錯過的他只好暫借其中一人家中,等他們回來才有機會一探女泰山的真實面目。
「欺負猴子是不道德的事,你不能因為它們忠於原始本性而威脅它們,猴子不說人話是理所當然的。」
為之一震,戰政頸背的寒毛直豎。「天呀!猴子會說人話?!」
天底下還有什麼辦不到,如果連猴子都學會說人話。
「咯……咯……你睡傻了呀!你見過會說人話的猴子嗎?」她只瞧過會說猴話的人。
那就是她。
「你不是猴子?」听起來像女人的聲音。
低低沉沉的好似故意壓抑,有幾分驚悚感。
「我說我是猴子了嗎?先入為主的觀念很要不得喔!」說不定他還以為非洲全住著一群野人。
「你是個人……」咦!不對,她的腔調分明是……「你是台灣醫療團的人?」
「是也不是。」她沒那種偉大情操行醫救人,她只喜歡與動物為伍。
人心太難測了,不像動物單純得沒有虛偽,只要了解它們的習慣便能和它們做朋友,以玩的方式建立濃厚感情,它們到死都會記得她身上的味道。
自相殘殺的人類為了某種利益總是傷害同類,仗著人數眾多不怕滅種地大肆殺戮,遲早有一天會得到報應,反噬力量會傷了自己。
「你是人,但不是醫療團的人,對吧?」是人就放心了,這世界還不算太亂。
「聰明。」她彈了彈手贊揚他猜得準。
「你的中文說得很好,一點也听不出地方土腔。」啊!他說錯了什麼嗎?
輕細的笑聲一揚而起,打趣的回答,「謝謝,我父母教得好。」
「你是庫克拉族人?」她的聲音非常悅耳好听,但是為什麼他老有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是也不是。」她笑得更動人,在黑暗中只有她是唯一的王者。
又來了。「這是猜謎嗎?」
「不,麻煩你先放開莫札特,它快被你勒死了。」可憐的小笨蛋,笨得挑釁體型大它十倍有余的人。
要不是听見它的叫聲趕回來,這會兒它準嚇得翻白眼,裝死地讓人、撿個便宜煮鍋鮮猴湯。
她不是庫克拉族人,但是從某個角度而言,她和庫克拉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來此十多年早視叢林為第二故鄉,如無意外她打算終老此處,葬在她所喜愛的土地上。
「這是你的寵物?」看來她受過一些粗淺教育,所以才將寵物命名為莫札特。
無形中他又受偏見影響,以為當地居民受教育程度不高,自行推斷其是沒受過教育的一群土人。
「你很喜歡自下定論,我不養寵物,它是我的朋友。」瞧!看你還敢不敢頑皮。
戰政剛一放手,害怕少了猴腦的黑掌蜘蛛猴連爬帶攀的越過窗口,投向一道清雅人影,驚恐未定的吱吱喳喳忙告狀,兩掌攀緊不敢放。
月光打在半邊蓮的葉子上,站在底下的人兒只見陰影未見容貌,遠望是個女人身段,腿長腰細的撫弄撒嬌的猴兒。
「你和猴子做朋友?!」似乎有什麼要跳出胸膛,隱隱約約要探出頭。
她輕笑地摘了一片樹葉在嘴里一嚼。「所有的動物都是我的朋友。」
「所有的動物……」靈光乍現,戰政想起她是誰了。「你是伊諾雅。」
「耶!你認識我?」她沒那麼出名吧!連個觀光客都知道她是誰。
他跳下吊床走到窗邊希望與她面對面交談,「我是台灣來的記者,專程來采訪你。」
「采訪我?」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十分愉悅。「你會不會走太遠的路了,我前幾個月才回台灣一趟。」
白浪費機票錢。
外婆生日吵著要他們一家回去祝壽,可是爸忙著救人,媽抽不出空要研究雨林原生巨花,因此最閑的她一人當代表回台灣挨罵。
真的從頭到尾沒停過,外婆的嘴巴好像不會酸似的,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數落她那兩個「背祖忘宗」的父母,除了她睡覺的時間。
她可以說是從台灣逃回來的,德高望重的外公居然打起她的主意想留她下來,不惜找了一堆「青年才俊」來傷害她的眼楮。
他以為她一旦定下來便不會學她父母東奔西跑,一踏出國門就像失蹤似的老是聯絡不上,總有個「乖」孫子承歡膝下。
但她還是逃了。
野慣的她哪適應得了狹小的都市,沒山沒水沒叢林地叫人難過,甚至沒有大樹可攀,高聳的水泥屋住久了會令人窒息,她不走要留著當地標嗎?
「小姐,你耍我呀!」戰政沒好氣的朝黑暗一喊,有點不是滋味。
她坦白地向前走出一步。「是呀!我是要你,誰叫你欺負我的朋友。」
對嘛!對嘛!不給他香蕉吃,他以大欺小。吱吱叫的莫札特在她肩上跳來跳去,一副很神氣的模樣。
「你……」他的腦中一片空白,想下出任何形容詞來形容她的美麗。
一開始的假設全都推翻了,她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讓他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她美得出奇。
月光映照出五官鮮明的絕美容顏,帶笑雙眸翦翦似朝陽,令黑夜中也有一股暖意襲來,吸引著花草樹木去崇拜她,連他也不例外。
尤其她有張適合接吻的性感豐唇……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家,而且霸佔了莫札特的『客房』。」那是它的專屬睡鋪。
第三章
真的很眼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在哪里見過,但不合作的記憶故意找碴,硬是挖不出來的庫存在腦海里,干呼萬喚死也不出來。
在遇上美麗叢林之後的第三天,台灣醫療團隊終於從加拉納河河畔歸來,一行十多人熱切的和他打招呼,不見生疏的招待來自故鄉的他。
盛情難卻之下他失去兩天自由,尤其是那位長相甜美,有意無責朝他示愛的中非混血兒迪娜,她的熱情叫人受不了。
要找的人找不到,不想見到的人時時出現眼前,前途多舛的專題報道何時才能寫下第一行。好不容易跳窗逃開之後,本想拜托庫卡帶他進叢林找尋伊諾雅,誰知他連連搖頭直說不妥,要他別冒險闖進危機四伏的叢林。
無人帶路又不甘毫無進展,索性繞一圈往部落走,看能不能踫踫運氣出現曙光,台灣還有一堆工作等著他,沒法子任他長期守株待免的等她回來。
而他更想證實一件事,她是否如那夜所見的美麗而非出自想像,月色美化了他眼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