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他是不善於隱瞞的老實人,話一套便不自覺的流露出真性情。
他佯裝熟稔的一笑。「以前她和我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我怎麼不認識。」
不知誤打誤中的他說得若有其事,表情真誠得令人無從懷疑,讓領路的庫卡信以為真,兩排白牙張開說出他要的第一條新聞。
「也對,你們都是台灣人。」他狀似喃喃自語的一說,輕得近乎百語。
但另一人听見了。
「什麼,她是台灣人?!」戰政驚訝的神色一露,不敢相信耳中听接收的訊息。
「你不曉得她是台灣人?」他比他更驚訝,表情一變的收起隨和笑臉。
啊!糟了,他得趕快把謊圓回來。「她常說她是日本女圭女圭,害我一時忘了她真正國籍,老當她是日本女孩。」
事實上他心中猜想的是泰國或印尼方面,這些國家有很多原始森林,比較像能孕育出女泰山的環境。
但他從沒想過她來自台灣,差點大意的露出馬腳,總編的資料口注明亞洲人士,性別女,年齡不知,一切要靠他挖掘才有一篇報導。
不過他真嚇了一跳,搞不好某年某月某日他曾在街頭和這位奇人錯身而過,只是相見不相識的彼此錯過。
「伊諾雅一點也不像日本人,大而有神的雙眼活似兩顆黑水晶瓖在白玉上,眼楮一動如在說話似非常動人,我們族人常說她是塔妮拉女神的化身。」
「塔妮拉女神?」戰政感興趣的一問。
不疑有他的庫卡隨口說出,「是守護新生兒和農作物的女神,也就是生命之神。」
「她那麼……厲害?」還能賜給生命下成。
未免夸大其實了。
「這是一種尊敬,伊諾雅的家人也救活不少我們族人……」覺說得太多,他白牙一露,裝傻的轉栘話題,「左邊過去七公里處是非洲水牛棲息地,猴面包樹下有一窩出生不久的鼠,你要取景最好的角度是查爾安峽谷,又緊鄰杳爾比沙漠,非常壯觀……」
接下來他不曾喘息地介紹東非的風光,盡責的當起導游訴說亞伯達山的美景,以及熱帶雨林的原始、駭人實例。
食人族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是動物天地,它們讓原始森林活了過來,不再死氣沉沉。
侃侃而談的庫卡臉上有著身為非裔民族的驕傲,他們擁有無數的野生資源和強韌的民族性,面對嚴苛的生活環境仍不屈服,接受阿拉的考驗。
如數家珍的說起種類繁多的野生動物時,他黑色的皮膚上泛著光彩,閃閃發亮的像在說自己孩子的成長史,巨細靡遺地仿佛親眼目睹它們的一生。
顛簸的路面凹凸不平,越近雨林區路況越是曲折難行,縱使吉普車的性能良好,連續顛上七、八個小時車程也不好受,取了些景的戰政由一開始的微笑變成苦笑。
他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不管是人或是天候,他覺得自己像是烤魚的木炭,一遇著熱自體燃燒。
可是一見神清氣爽的庫卡不受影響地開著車,汗顏的他不好意甲明說早已汗流浹背,希望找個地方歇歇涼,別再讓他听見獅子如何英勇地撕裂角羚咽喉。
吼——吼——
吼——
一陣似低音的咆聲起,戰政立即精神一振的坐直身子,委糜神情愛得專注。
這不是獅子的聲音,亦非老虎的吼音,如此強大的力量似由月復部壓擠而出,回蕩四周久久下散,將叢林的生命一口氣喊出。
「是野狗群,我們得避開它們。」它們比豺狼更凶狠,咬住獵物絕不放口。
遠處零星幾只犬科動物徘徊岩羚群附近,伺機而動的準備獵食離群的小岩羚。
「剛才的吼聲是……」听起來像是人類聲帶發出的低吼聲。
庫卡眼神閃爍的道︰「是山魈的叫聲,常有不听話的一、兩只溜出保護區而被其他族群驅趕,別去招惹它們就不會有事。」
「可是……」他仍有疑問。
驀地,一道速度極快的黑影拔地竄起,瞬間消失在交錯的林木當中。
雖然只有一眨眼的時間,但他肯定看到的是個人無誤,身上有豹紋,黑得發亮的發長如瀑,絕不可能是佛狒或猩猩。
「保護區的山鼠向來大如獾不足為奇,我們還有巴掌大的蒼蠅到處飛呢!」庫卡故作幽默的掩護一閃而過的身影戰政配合的不拆穿他。「是挺大的,足足有一個人身長。」
他訕笑的將方向盤一轉。「我先帶你到我們庫克拉族村落過夜,那里有你們台灣來的醫療研究小組。」
「我們的醫療研究小組?!」台灣人真是無所不在呀!有土地的地方就能落地生根。
「是的,他們來了快十二年,伊諾雅的父母也在其中。」他不避諱的直言,真以為他們是舊識。
台灣有多大他並未見識過,但是大部份的人應該都相識,如同庫克拉族人。
「一家三口?」咦!有股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雪蘭公主一家的成員不就三人。
哇!大概想多了,她怎麼會跑到原始叢林與動物為伍,她膽小得連一只蚊子飛過都嚇得臉發白,直說是蜜蜂攻擊她。
暗自取笑自己的戰政俐落的爬一下頭發,打起精神迎接未來的挑戰,這趟行程越來越有趣了,他迫不及待要……
結束它。
天呀!真熱。
×××
吱……吱……吱……
斗大的星子垂掛彎月下方,皎潔的月色照亮泥濘上地,一雙小小的腳印在月光下特別明顯,似乎是故意用力踩上去。
吱……吱……吱……
萬籟俱靜,蟲鳴蛙叫歇息,風吹過樹梢喚醒夜梟,翅膀一拍低飛入林,不多時捕獲一只松鼠用利爪撕扯,它的晚餐剛上桌。
吱……吱……吱……
簡單的木屋以茅草為頂,一道光透過木板釘制的窗戶射入屋內,寧靜祥和的不知有戰爭存在,但是……
睡在吊床上,翻來覆去的戰政好不容易才闔上眼,正欲作個香甜美夢好擺月兌白日的勞累,他實在累得不想張開眼。
半睡半醒之間仿佛有一只毛絨絨的手在模他的臉,吱吱吱的聲音雖然低卻吵得他睡不安穩,幾度揮開又不死心的伸了過來。
如此重復了幾次,再無知覺的死人也會有所反應,沒辦法好好睡個覺。
一片黑暗是甫睜眼所見,他閉了閉眼再張開,一雙骨碌碌的發光小眼近在眼前,他不動聲色暗自吃驚,觀察它是否懷有惡意。
眼與眼互瞪了將近十分鐘,慢慢習慣昏暗光線的視覺發現是一只不畏人的小猴子,過度靈活的猴眼給人一種它有超乎猴群的智慧,似乎能與人溝通。
驀地,小毛手推了他一下,測試它的力量能不能將他推落吊床。
像在玩,又似在捍衛主權,無聲的齜牙咧嘴想嚇走他,見他無動於衷又跳上他肚子,兩手胡亂揮舞好像在警告什麼。
戰政笑了,當是玩具地往它頸上一拎。
「嗨!小東西,你打哪來,你走錯路了知不知道?你的家在叢林里。」八成是迷路的小猴,見他新鮮才好奇的攀窗而入。
它吱吱叫地舞動手腳要他放下它,可是他不為所動的彈它小鼻子,逗得它吱吱直叫。
因為他听不懂猴話。
「擅闖私人住處是有罪的,諒你是初犯快快離開,別想賴著不走。」喝!挺凶的,還想咬他。
裝腔作勢要咬人,其實它被教養得很好,是叢林中的小紳士絕不傷人,除非是自衛和爭地盤。
「小東西很不乖哦!打擾我的睡眠可是該處以極刑,你想留下猴腦這是猴掌?」
他自覺無聊的為之低笑,居然半夜不睡的和猴子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