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我怕被衛道人土亂捧打死。」棍棒齊下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打在他的背。
「不管啦!人家就是要你背,不然我哭給你看哦!」她威脅的推推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早就心軟的靖羿不過逗著她玩,心口不一的在她跟前蹲下,認命的當起小姐的愛駒,「坐穩了,可別摔下去。」
「嗯!」
笑意植滿嘴角,眉眼生春地找著舒服的肩窩一靠,邵銘心得意的趴伏著,微波蕩漾的情愫悄悄掠過,在彼此的氣息中。
遺忘的事仍然遺忘。
「什麼,小姐已經來過又走了?」
一手拎著小布包,一手摟著竹籃的銀雀都快哭了,神情如喪考妣的瞪著高大的男子低咒,擔心挨罰受責的苦著一張臉。
本來她可以趕上先行一步的小姐,就算落後也差不到一刻鐘,只要趕一趕還是來得及。
可是她身邊死腦筋的大個頭怎麼也不肯載她一程,明明不知道牛曲村往哪里走要她帶路,又耍派頭地欺負她這個丫鬟,騎在馬上跟著兩條腿的她一路慢行。
要不是她身強體壯禁得起長途奔波,不然真累死在半路,那誰也甭想追上主子,看他還能逞什麼威風。
誰曉得她走得兩腿都快斷了居然還是錯過,小姐也未免太會鑽了,要是她把小姐搞丟,恐怕受的不只是責罰,大少爺的冷臉可是比閻王還可怕。
「都是你啦!委屈一下會少塊肉嗎?我們小姐若少一根頭發,看你拿什麼來賠。」
王府副將哈爾努赤冷視著不到他肩頭的小丫頭,黑瞳閃了閃冷芒不理會她的嘮叨,頭一轉跨鞍上馬。
只不過這趟回程他的馬上多了個喋喋不休的丫鬟,吵得他不得安寧,後悔一時心軟,直想把她丟下馬。
雪,在不知不覺中又開始飄落。
年節的氣氛越來越濃厚。
第六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越急越容易出紕漏。
眼見天色漸漸陰暗,紛飛的大雪阻斷前方的羊腸小徑,原本熟悉的方位也被風雪擾亂,耳邊只听見北風呼嘯而過,刺人的冷意幾乎麻痹了四肢。
不肯向風雪低頭的靖羿咬緊牙關迎向未知的茫然,漫天飛舞的雪色對漸深的夜毫無助益,反而讓他更看不清樹與路的分野。
原本是想抄近路早點進城,沒想到卻因他的判斷錯誤而耽擱了,這會兒城門大概關了,要想進城得暴露身份,以小王爺之名命守城官開城門。
不過當務之急是他必須找著回城的路,不然他一人受困風雪中倒是無妨,反正他是習武之人不擔心露宿荒野,隨處都可棲身。
他憂慮的是背上的嬌嬌女,雪剛開始下時就沒听見她好問的長舌,畏寒的她就算有暖玉護身,也難保不被寒氣侵了身。
若非她氣息平穩地吹拂著他頸後,他心中的憂慮恐怕會加劇,惶恐無助地以為她撐不過去。
「阿羿,什麼打了我的臉,好痛哦!」猛地一疼而驚醒,眼未張的佳人手撫上細女敕的粉頰。
「你先忍一忍別亂動,把頭壓低點。」風聲吹走她大半的聲音,他只听見她喊疼,心口揪了一下。
可是邵銘心向來不是個听話的人,反而把頭抬高,差點被枯枝劃破水女敕肌膚。
「啊——」
驚呼聲一起,靖羿的心也跟著一驚,狂跳不已的連忙問。
「怎麼了,有傷到嗎?」他不該自做主張的帶她走小路,只為求快。
睜大眼仍看得模糊,她微訝的貼在他耳邊說︰「我沒事,不過怎麼突然下起了大風雪,晌午時還晴朗無雲。」
好大的風雪,難怪打得她臉發疼,像竹片刮過似的難受。
「這天氣說變就變沒個準兒,你抱緊點別松手,雪挺寒的。」她沒事就好,他稍微安下了心。
雨打芭蕉三兩聲,擾人呀!
他才慶幸路無石好行走,一轉眼工夫厚雲遮蔽了日陽,在他來不及應變的情況下先刮起大風,接著雪花飄落掩住了足跡。
進退兩難的節骨眼上只好冒險前進,他想總會有出路,只要他方向不變一定會瞧見通往城門口的官道。
可是擅長解謎的他忘了一件事,風雪是無情的,絕不會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而給予通融,同樣嚴厲的欲摧毀他的狂妄。
事實證明它成功了,他確實後悔。
「是我眼花了吧?為什麼四周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難道是天狗食日不成?」好怪哦!天全黑了。
苦笑的慶幸她瞧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他不知如何告知他們迷失了方向。「不是天狗食日,而是入夜了。」.
「什麼?!」她驚訝地差點由他背上滑落。「進城的路這麼遠嗎?」
走了好幾個時辰還走不到。
「遠是不遠,只不過……」該不該實話實說呢?他頗為遲疑。
「阿羿,我肚子好餓。」等他下文說完,她可能已成一堆白骨一整天未進食哪能不餓?尤其她嘴挑得很。「你剛叫我什麼?」
他應該沒听錯。
「阿羿呀!」
她才不要惡心兮兮的喚他一聲靖哥哥。
「阿羿就阿羿。」他小心的嘟嚷著,寵溺的笑意暖入了心坎。
還沒人叫過他阿羿,听來挺順耳的,像是平凡的一家人似的,執手同行不畏風雨。
「阿羿,我們幾時能回家?」她餓得快受不了,手腳無力。
嗄!這倒問倒他了。「呃!暫時是難以如願,我們迷路了。」
「迷……迷路……」
她嘴發顫地拒絕相信。
「風雪實在太大,我們必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風雪小一點再走。」他怕自己撐不了太久會拖累她。
冷抽口氣的邵銘心用力勒住他。「你別叫我睡在荒郊野地,我怕蛇。」
他不免好笑的提醒她,蛇不在冬天出沒,它們窩在洞里等春暖才出外覓食。
「我也怕老鼠、螞蟻,還有小小會動的怪東西。」凡是髒東西她都怕。
雖非巨賈之家,但她打小就是全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怕她餓、怕她冷的照顧得無微不至,眉稍微一皺都會緊張得噓寒問暖,三天一小補、五天一大補地巴望她平安無事。
在她十歲以前,貼身照料的丫鬟多達數十人,穿衣、穿鞋、梳頭的各有專人服侍,簡直和後宮女眷沒兩樣,尊貴得像個公主。
後來她覺得實在太多人跟前跟後,因此央求爹娘把丫鬟都撤了,獨留伶俐的銀雀伺候她。
要不是她早作決定遣走多余的丫鬟,說不定她連插個發釵都不順手,活似廢人一般等人喂食。
不過由小處仍看得出她的嬌貴。
呵養如蘭的習性讓她吃不慣外食,天足一雙卻不常行走,走兩步歇三步的以藥茶調養身子,舉止稍一激烈便香汗淋灕。
雖然她是尋常百姓家的千金小姐,可是過度的呵寵卻是不爭的事實,內蘊光華不自覺地流露。
「天寒地凍,蟲蟻蛇鼠都聰明地躲著不見人,你怕它們,它們還怕你呢!」寒風由口中灌人,一聲輕笑倒成了輕咳。
他沒事吧?「我看還是找個地方避避,要是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暖玉在身還會冷嗎?你將衣物拉緊些。」他以為她擔心受了寒氣,關心的回頭一問。
看樣子這場風雪來得凶猛,短時間內無減緩的跡象。
「人家是指你啦!你的臉比雪還冰,要是受了風寒怎麼得了。」
指尖輕觸的面頰冰得嚇人,她好怕他凍壞了身子。
怔忡了片刻,莫名的暖意由心頭漫向四肢,一抹窩心盈滿他深幽的黑瞳,柔化了心中一塊冷硬枯田,快活地如草木逢春,漾出一片新綠。
靖羿將腳步放慢,不再急于尋找回城的小路,此時他只想和她永遠的走下去,無盡期的受困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