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憔悴悲戚令人鼻酸,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更顯單薄,核桃般雙眼紅腫不已,像突然老了十歲似的臉上滿布皺紋,惹得她淚眼汪汪的和娘抱頭痛哭。
因為這件事她被全家下了禁足令,年節前不許出府門半步,閉門自省,眉垂案頭練字。
大概被她滯留在外三天不歸嚇壞了吧!不管她走到哪兒都有家丁、丫鬟嚴密看管,一有稍大舉動便立即上前制止,嚴禁她靠近房門以外的任何一道大門、小門、後門,連踫都別想踫一下。
他板起臉,神情嚴肅的問︰「一個姑娘家不待府里盡往外跑成何體統,要是有個萬一,你要我們如何承受得起?」
「我……我知道錯了嘛!」她懺悔地將螓首輕靠兄長肩頭,一臉悔意。
「知道錯了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準再犯,爹娘年歲已大,禁不起你有一絲閃失。」他更是度日如年地不知該何去何從,為她寢食難安。
「人家不會再讓爹娘傷心,你就別再數落了,心兒的心里也很難受。」她暗掐手臂,擠出一滴令人心疼的淚珠。
看在眼里的邵淮南好笑又好氣的輕擰她鼻頭。「不許頑皮,裁好的新衣剛送來,你試試合不合身。」
「又做新衣呀!人家一整櫃的衣裳穿都穿不完,你們都太寵我了。」寵得她好心虛,得意忘形。
「不寵你寵誰?你可是我們邵家的寶。」他笑得深情,一點她腦門。「何況快過年了,不穿新衣新鞋怎成,人家會笑我們寒酸。」
才不呢!是你們太愛招搖了。「娘的身體好些了吧?」
她好無聊哦!無聊到老想起那個背信之徒。
風雪中的共患難讓她心頭起伏不定,總覺得有什麼她不懂的事正在發生,既想見他又怨他,感覺像酸酸甜甜的腌梅子,含在口中五味雜陳。
「又想作怪了是不是?就算娘點頭,你還是不準出門。」他絕不允許同樣的事再度發生。
也許他管束過度,但是她怎麼說也是雲英未嫁的大家閨秀,絕不能有任何不利的流言。
而且其中牽涉一名意圖不明的男子。
心口微澀,他還沒作好送她出閣的準備,就讓他自私一回吧!他還想照顧她幾年。
「大哥……」她嗔惱的扁扁嘴,不高興老是關在府里當只籠中鳥。
「沒有商量的余地,你的遲歸嚇壞了所有人,在我的驚嚇尚未平息前,你哪兒也不能去。」他不想再被嚇一次。
不服氣又無可奈何的邵銘心收起假笑撒嬌。「那大哥帶我上街嘛!由你親自監視著,我哪能使壞。」
「監視?!」輕笑聲振動了他的胸膛,眼帶抱歉的望著她。「年關將近,藥堂里有不少事得忙,沒辦法抽出時間陪你。」
他認為以後多得是時間陪她,過了年之後他比較空閑,不論她想上哪里玩他都能一路相護在旁。
只是,時間是不等人的,他的機會不多了。
「討厭啦!人家快悶壞了,你要把我關成老姑婆呀!」她好想飛出府哦!當她的快樂鳥兒。
「心兒,別鬧性子,過年時我一定帶你去逛市集。」他真的太忙了,藥堂、府里兩頭燒。
還要等到過年呀!她扳起手指數日子。「早知道就叫靖羿陪我……」
「你說什麼?」臉一沉,他露出陰郁的神情。
「人……人家哪有說什麼,我在數螞蟻嘛!」好嚇人的表情,她說錯什麼了?,
「你知曉靖羿是誰嗎?」他沒遺漏她喃喃自語的一言一句,嚴厲的扳過她的臉。
從未見過兄長動怒的邵銘心咋舌的直眨眼。「他……呃,就是靖羿嘛!」
都是銀雀啦!大哥一施壓什麼都招了,害她連朋友都交不成,還讓向來溫婉的娘大動肝火,嚴令她不許與靖羿往來。
斜眄冒著白煙的冬蟲燜鴿盅,她一陣倒胃,她怎麼狠得下心吃掉她喂養月余的信鴿,沒來得及搶救已經很內疚了。
「他是做什麼的,打哪來,爹娘是誰,出身為何……這些你全都知情嗎?」他得喚醒她的糊涂。
「這……」心口有點悶,他從來沒提過。
「我來告訴你吧!他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是娘一再要求不許邵家人接近的皇親國戚。」
嗄!他是……小王爺?
「你和他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的,人家的身份不是小門小戶的我們高攀得起,他是與漢人誓不兩立的滿人呀!」
他語重心長的道,旋即轉身離去。
不知情的粉女敕丫頭暗自思忖著,滿人、漢人還不都是人,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她不過是和他做朋友又不是要嫁給他。
只是莫名的低落盈滿胸口,一想到不能再見到靖羿一陣心痛難當,仿佛心口被刨去一塊肉,痛得眼淚往下滑落,滴濕繡鞋。
為什麼他是小王爺呢?
「哭什麼,小愛哭鬼,是不是太想我?」溫柔的手臂由她背後伸向前,環抱住縴柔的細腰。
取笑的低沉嗓音一起,倏地回身的邵銘心卻一把推開他,滿懷怒意的瞪向笑意凝結的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靖親王府的小王爺,你要戲弄我到幾時?」
「我……」越是喜歡她就越是開不了口。
不知道做何回應的靖羿錯愕地低視撲到他胸前痛哭的小人兒,萬般憐惜地想輕撫她的發,但是她的下一句卻似宣布他的死刑,叫他動彈不得地僵硬成石。
「為什麼我娘不許我和你在一起?為什麼……」
第八章
為什麼邵夫人態度堅定的不與皇室宗親往來,甚至與朝中大臣都鮮有交情,除非是其家眷染疾受寒必須就醫,否則一律冷淡視之。
漢人和滿人的分別已沒以往那般鮮明,就連聖上也納了不少漢女為妃為嬪,為何她如此排斥朝廷中人。
一連串的不解像個謎讓人解不開,自認解謎高手的他如入謎宮走不出錯綜復雜,怎麼走來走去都是一條死路,疑問自四面八方壓擠而來。
他快喘不過氣來,感覺就算火燒肝腸、抓破腦也模不著頭緒,始終在原地徘徊不曾有進展。
到底是哪里走岔了,難道真與陳家有關?
民間流傳著當今聖上非先皇所出,乃當年行經海寧時與陳閣老之子掉了包,因此現居龍位之上的天子並非滿人而是漢人之後。
雖然言之鑿鑿,煞有其事,但是軍機處宣稱是天地會余孽散布的謠言,實為動搖柄之根不可盡信,只屬竄國之陰謀。
只是他不得不懷疑此事的真偽,若是屬實的話,那麼所謂的「身世之謎」指的應該是邵夫人而非心兒,她正是當年疑似太後所出的嬌嬌女。
「唉!真是一樁無頭公案,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該如何是好?」
叫人左右為難。
攸關國之根本難以等閑視之,一個處理不當不僅惹來殺身之禍,抄家滅族,更甚者大清國祚于此走向衰敗,導至滅亡,畢竟皇上的身世等于大清的國運,絕不是區區易子之說可以搪塞。
女乃娘若沒看錯,那貴夫人可能是當今的太後,于女兒出閣前出宮與其促膝長談,以慰離別之情……
「大過年的嘆什麼氣,憑你的本事還有解決不了的事嗎?」才開春就長噓短嘆,肯定與姑娘有關。
笑得苦澀的靖羿已是滿頭黃蜂包,自捅的蜂窩。「沒陪你的小青梅出游?」
「干嘛老把我和她湊在一起,你的邵府千金呢?」朗飛神情不太自在的將頭轉開,假意瞧著天橋的雜耍。
「你們是青梅竹馬不怕有阻礙,我和心兒……唉!不提也罷。」提了傷神。
「怎麼了?愁眉苦臉不像意氣風發的小王爺。」他還能有不順心嗎?呼風喚雨盡在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