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送情 第2頁

到底要她看什麼,她有選擇嗎?此一刻,她想打退堂鼓,當只膽小的地鼠速離。

「不行,你得上前,這是你的使命。」

使命還是死命?給我個痛快別再戲弄,你不曉得我有多冷嗎?她惱了,氣憤無理取鬧的夢老是做不完,她覺得好累。

或許是指引她到此的聲音听見她的心語,黑暗中的邪魔妖妖盡出,在她耳邊狂吼著听不爛的咆音,某種尖銳的器具刺了她一下,反射性地往路旁一躍——

突地,駭然之色浮在臉上,在她看不見的情況下,有數以千計的小手正攀抓著她的小同,爭先恐後地想拉下她或借由她往前游一步。

驚恐極了,她不要做夢了可不可以,她要回到現實生活。

但是,天不從人願,一道刺目的白光由上方打下,人目的景致叫她動彈不得,這是地獄嗎?

好多好多的人骨堆積如山,瘦得見骨的「人」或吊或綁或插心而出,種種可怕的刑罰怵目驚心,她听見夜來吞心的咕價聲。

不看、不听、不聞、不語、不去思考,她閉上眼假裝無知覺,完全封閉了情緒。

可是,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沉淪,無數條枯手扯拉著她,小腿在泥沼中忍受冰一般的刺痛,誰在咬她的腳?她不想死在地獄里。

救我,不管你是誰。

在心里高喊,淡淡檀香味伴隨悲懷之音而來。

「爾等死靈不可造次,速速退下。」

真是神奇,話一說完果見四周清如荒漠,不再有千手糾纏。

「你是誰?」

白光處隱見金波激激,現出一張猙獰萬分的恐怖臉譜,以及慈悲波世的七雙善目,他是……

「啊——」

像墜落十丈紅塵似的尖叫聲特別驚人,雪白的床鋪下滾落一位睡眼使訟的美麗女子,不明白身在何方地猛眨眼楮,神情恍惚。

凌亂的發被敵在肩膀,朝陽透過窗簾照在她反光的黑發上,即使狼狽得令人好笑,仍然美得宛若一朵滴世仙花,幽幽雅雅恬淡自若。

向來清心寡欲的女子讀讀發疼的手,神志漸漸清明,她做了一個夢。

好奇怪的夢,她竟不覺得害怕,反倒有種莫名的激動,體內藏著一股熱火要破膛而出,清晰的影像仍然留在腦海中,久久不能忘懷。

她要雕刻,她要雕刻。

「刀呢?我擺哪去了?」

赤足走出房間來到工作室,大大小小的刀具四處可見,刻了一半的烏木果女引不起她的興趣,她需要更強烈的叫喚,如夢中的聲音。

何向晚是一名享譽國內外的名雕刻家,在她巧手雕琢下的成品栩栩如生,每一件作品都堪稱是世紀之作,欣賞過的人無不大受感動,連連稱贊她是二十一世紀初的奇跡。

尤其是三年前在國際大放異彩的「綠涅觀音」,不少歐美人士爭相訂購,日本天皇及印度佛教界更是開天價非得不可。

最後以跌破眾人眼鏡的「低價」九十九萬,廉價讓給國立博物館展覽十年,也就是說十年後再來談。

十七歲沉迷于雕刻的樂趣中,十九歲推出個人展,當時即被稱為雕刻界的天才,不管是木雕、石雕或玉質之類的雕品都難不倒她。

受盛名之累,媒體及上門求購的痴迷者讓她無法創作,絡繹不絕地守候她進出之口,閃光燈和懇求聲煩得她幾乎要大叫。

她只是單純地將熱增投注在雕刻中,並非為了出名,雕刻是她的全部生命,沒有人能夠阻攔。

于是,二十歲那年她離家出走,自此下落不明。

之後的作品全交由忠心的經紀人去處理,再也沒有人看過她,若非每年至少有一至三件作品流人市場,眾人會以為她遇上什麼意外已不在人世。

其實她哪兒也沒去,依然待在活躍的台北市,無心插柳的情況下來到「聯合女子出租大廈」,幽客居或可說蘭花居是她居住的樓層,一樓一戶,一戶只居一人,情況相當特殊,而且全是女人,…嗯,有個女孩。

因為住戶們都怕吵吧,而房東的性情古怪,所以有了十二客花居。

不過二樓的牡丹藏璽璽和三樓的芍藥常弄歡被人訂了,她們的男人不時地來此過夜,使得原本「男賓止步」的規矩從此不存在。

好在只有兩位有所同伴侶,因此進出的分子不算復雜,住戶們睜一眼、閉一眼地當作無視,反正不關她們的事,少來串門子就好。

「唉!瞧我迷糊的,有刀無物怎麼下手,雕空氣嗎?」為之失笑的何向晚晃晃腦,表情是傻氣。

一座佛在她心中,翻翻亂中有序的木、石原品,淡淡的失望浮在臉上。

一件作品的形成並非憑空而來,那是一種沖動,無可言喻的澎湃情感像海嘯一般排山倒海,沖毀了一道道堤防,淹沒了她的心。

是心在呼喚。

來刻我吧!來刻我吧!來刻我……急切的形體便在她心里烙了印,直到化為生命。

夢里的情景讓她激奮不已,她從來沒有那麼真實地面對死後世界的一切,近得叫她幾乎,不,是真切地聞到令人作嘔的死尸味。

啟蒙的含意十分濃厚,她相信在天地間存著她所不知道的力量和神抵,所以她必須去探索。

涌現的血流奔動浩浩蕩蕩,沖擊著貧乏窮困的知識,哪里能找到她心目中的刻材?她不能等待,一定要立刻實現。

夢呀!救贖她的眾鬼之王,悲獰共存的法相,這是燃燒生命的偉大,她的地獄菩薩呵!

一等活靈活現的地獄菩薩就是她此刻追尋的目標,也是她賦予的使命,什麼樣的顏色才能成就威風凜凜的法身呢?

想了又想,莫名的黑躍進思緒中,閉眼冥想當時的幽暗,間黑包圍的冷暗和寂寥,無生命的幽魂四下飄蕩,為生前受罰的罪人,修羅地獄……

驀地,眼一睜,清明堅決,她知道菩薩的本色了,是全然的黑,不摻雜質。

對了,去請教十一樓茶花居的和風,寫小說的應該有很多現成的資料.不難查出她所要的資訊,上回她曾瞧見一大本剪輯,有關于寶石及礦石的圖維。

將雕刻視同生命的何向晚不假思考地听從心的聲音,滿腔的熱血驅使她離開了家門。

命運的轉盤在最陰暗的角落不停轉動,人與人的際通便串了起來。

在未來。

「天吶!你有沒有用腦,要我幫你找雕刻的材料,你是不是想太多把腦子弄壞了?」

頂著瘋女頭,兩眼腫得像熊貓的菲律賓女佣……呢,說槽了,是睡眠明顯不足的大作家,一腳著鞋,一腳光果地瞪著不速之客,十分嫉妒她的神清氣爽。

早八百年不相往來的「臭」客人駕光臨,她該跳起來燃炮宰羊不成。

其實也不到八百年,但是真的蠻久了,她們都是懶得和鄰居交流的人,上一回是為了寫有關雕刻的小說才去她的蘭花居坐坐,喝了壺花茶待了三個小時,然後就不再有交集。

想想是多久以前的事,其間她又完成了三本稿子,大概三四個月有吧。

自個睡得頭好壯壯也不考慮別人是夜貓族,一大清早來擾人清夢,她才剛躺下耶!滿腦子還存著男主角被女主角踹了一腳的慘況,催魂似的電鈴聲便像急驚風般響個不停。

好歹體諒筆耕者的辛苦,一字一字地刻很傷神,稿費沒想象中好賺,夜以繼日焚膏繼盡,結果弄出一堆肥油掛在肚子上,脂肪照樣囤積。

但這不是重點,是她寫稿時生理時鐘被打斷,一旦未照她的「正常」作息去吃喝拉撒睡,往後的「奇幻子」會很不爽,寫不出她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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