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少奶奶 第6頁

「不只是繡坊的一切,包括我的不孝子孫在內全交給你管,我絕對不插手你們小倆口的事……」

「小倆口……」好像有一絲陰謀的氣息。

單老夫人干笑地改口,「呃!我說得太順口,老婆子的意思是你盡量放手去發揮,別管礙事的四少爺。」

「是這樣嗎?」為什麼她有內情不簡單的感覺?

「喔!對了,我剛命管事送了幾壇陳年老酒給花老爹,他說你盡避住在單府無妨,他會照顧自己不用你操心。」收買了老的,還怕收服不了小丫頭片子。

姜是老的辣,麻繩上吊專挑粗的,一試便成。

「住在單府?!」

第三章

一針一線密密縫,左挽繡線右攬紗,巧指縴縴一上一下穿梭布箍中,雲流風動成顏色,偷勻霞色染秋光,灩灩綠波催春暖,桃下少女笑顏開。

先有山水後有景,深淺濃淡桂花出,魚戲螳螂江水邊,遠處是林,近望是木,丘陵相疊分外清明,好個明媚揚州。

那一山一水觸手可及,躍于繡布上如同西洋人的畫作,細致不失婉約,明里透著暗線,沉郁中又多了一分朝氣,疏影淡光繡得恰到好處,連圖中少女足下那雙小鞋都繡得精巧靈慧。

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同樣是手為什麼繡出來的樣式會差之雲泥?單奕辰認真的瞧著花垂柳。

嗯!小指傲翹,蓮指輕壓繡針穿過緞面,細腕往下一抽再由下透布而出,以針搔搔頭後繡出個鴨蹼,然後交錯扣線

咦!她在干什麼,繡到一半還停下來踢掉鞋……啊!她居然不穿鞋?!

多怪的人兒呀!不穿繡鞋會繡得比較傳神嗎?

好,有樣學樣,他也來試試光著腳丫子的感覺,雖然她有一雙天足倒不失為秀氣,十趾似脂白皙透著梅色,少了裹足扭曲的趾形更見優美。

有首詩形容得真好,裙下雙鉤落縴縴,人握應知軟如帛;願為蝴蝶飛裙邊,一嗅余香死亦甜。那勻女敕的足踝更是引人遐思。

用嘴抿濕線頭一穿,紅繡線在上,綠繡線在下,兩針同時在布上飛躍,一線繡成蒂,一線巧成瓣,重重相錯是暗果,小蟲兒停在花瓣下。

啊!亂了,兩相一對照真是日月分明,他的一幅「春來報喜」竟成「烏鴉啼喪」,究竟是哪里出了錯,一針一線不都是落在布上?

難道是天分問題?

單奕辰低頭一瞧滿是針戳過痕跡的布,大手和小手差別真大,莫非指細掌瘦的人才能繡出好繡品,粗枝大葉般的厚掌只能叫人望而興嘆。

哎呀呀!怎麼又停了,原來是手酸了,要不要替她疏絡筋骨?

他才想著,雙手便自有主張的向前一探——

「四少爺請自重。」

花垂柳的柔嗓冷不防嚇得他手一縮,狀若不知所為何事地代為穿針引線。「請用。」

「你……」斜睨了一眼,她自覺話到用時方恨少。

「什麼事?」倒茶、捏腿、裁繡布他絕不推辭。

望著那張過分熱心的狗兒臉,只想嘆息的花垂柳壓抑拍他腦門的沖動.

「你能不能別跟前跟後的模仿我的一舉一動?」

「你嫌棄我?」笑臉立即一變的換成可憐兮兮的模樣叫人垂憐。

但不包括她。

見多則麻木。

「是,我嫌棄你,你哪邊涼快哪邊待,少來礙手礙腳壞我工作的心情。」她還當真「以下犯上」地推開他。

上了賊船呀!

單老夫人口頭上說得條條是理,一再保證是利己的挑戰絕不會虧待于她,可是她卻忘了這個利字旁帶了把刀,未傷人,先傷己,誰叫她識人不清。

這單奕辰說好听點是單家風采翩翩的四少爺,但在她看來不過是油腔滑調、吊兒郎當的無賴,整日無所事事地跟在姑娘家後頭轉。

而非常不幸的,她成了他新盯上的目標,早也跟,晚也跟,上個茅房他蹲在後頭數螞蟻,听「雨」聲撕漸。

她終于明了單老夫人的無力感來自何處,要是單家其他三位少爺都如他一般,那麼再大的智慧也會磨成痴愚,誰有本事和瘋子痴纏。

偏偏她那位唯酒是寶的爹親不僅喝光了人家四壇酒,還干脆坐地起價地和單老夫人大談「買賣」,直接以女兒換酒喝。

人家說流年不利,她是沖煞了白虎星,母死父不慈四面楚歌,宛如孤女任人魚肉。

裁衣、刺繡真的沒什麼了不起,只要稍加磨練人人都可以是一流繡師,不一定要跟前跟後偷學師才能學一手好技藝,況且她只會拿針而已。

可是沒人听得進耳,硬是靠……靠近肩頭,無男女之分干脆貼上她的背,也不想想她一名弱女子哪能承受一個男子的重量。

念他他當笑話听,斥責如耳邊風,罵不走、打不疼地死皮賴臉,笑得任性要她多來幾回。

遇上他是她人生的一大折騰,要不嫌棄都難,到外頭依紅偎綠不快活些,干嘛找她麻煩賴著不走,她真的很想在他臉上繡四個字——

狂、蜂、浪、蝶。

依舊死賴活賴的單奕辰輕扯花垂柳的小辮子,十分有趣的姿態。

「別這樣啦!老板娘,我好手好腳可以幫你忙。」

「免了,你少越幫越忙。」那一聲老板娘喊得她渾身不舒服。

「怎麼會,多一雙手多一份力量,我來端杯茶。」他借花獻佛搶了小三剛泡好的龍井送上。

一瞪眼的小三大嘆伙計難為,這杯茶本來就是「老板娘」囑咐他沖泡,泉水還是她自己帶來的。

「不敢勞煩四少爺貴手,我有手有腳自個來。」

一手擋住單奕辰送到嘴邊的濃茶,花垂柳放下繡布以手承接。

她不是他身邊那些貪俊貪歡的鶯鶯燕燕,不必要的逾禮舉動少接觸為妙,省得一潭清泉硬是叫他染成墨,落得一身污名。

「老板娘未免太客套了,自家人還分什麼彼此。」他的意思是,自家鋪子里的人。

但是言者無心,听者有意,如此噯昧的言語傳人他人耳中,單家四少女乃女乃之名便由此產生。

「說話斟酌些,別再叫我老板娘。」她有些氣呼呼的扯著繡線。

「干嘛生氣,難道你不是老板娘?」

女乃女乃的「好意」他豈能拒絕。

花垂柳的清瞳洗上一絲慍色。「四少爺是誰?」

「我!」她不知道嗎?「你忘了我是單奕辰呀!」

太不應該了,她誰都可以忘,就是不能忘記儀表過人、玉樹臨風的他。

虧他對她百般的心悅誠服,一轉身竟然忘了他是誰,真是太傷他向來憐香惜玉的心。

「我沒忘你是單四少爺,而是指你在這間鋪子里的身份。」她像是夫子似的不厭其煩指正。

「喔,早說嘛!我當你忽視我這舉世無雙的老板。」原來是他搞錯了。

「那你叫我什麼?」是呀!好個無雙,鋪子名號就叫「無雙繡坊」。

賣出的鞋僅此一雙別無相仿,如果都是由閑得發慌的老板親手量做,恐怕要相似也很難。

所以「無雙’。

「老板娘呀!」她今兒個受了風寒不成,盡問些奇怪的話。

「你是誰?」花垂柳很有耐心的暗示。

他雖是困惑仍予以回應。「老板。」

「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娘,听起來是不是很容易令人誤解。」說得夠明白了吧!

單奕辰眼神古怪的一瞟。「你想太多了吧?一間鋪子有兩個老板是尋常事,你何必在稱謂上在意。」

他都不怕吃虧地任由她佔便宜,她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又不是老板的娘叫老了她。

「你當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畢竟花名在外的浪蕩子名聲夠臭了,不在乎多拖幾個無辜姑娘光耀你的顏面。」花垂柳不悅地把話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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