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魎、魑、魅比較幸運地留在岸邊警戒,心口直泛涼意的盯著流動的水波,一大早玩水不冷死才怪。
逃不掉的桃花、荷花、桂花、雪花個個苦著一張臉,牙關直打顫地听從乞飛羽的指示抓魚,兩條手臂都凍得發紫,然而魚兒卻一條也沒撈著。
「雪姊姊,你腳下有螃蟹耶!」那一聲叫喊原是要她彎下腰去抓起,可是……
「啊!快把它弄走,不要咬我……」雪花嚇得直踩水花往後退。
乞飛羽搔搔後腦勺一喟,「你把它踩死了啦!」
怎麼會這樣呢?是抓不是踩,扁掉的螃蟹要如何煮?啊!用火烤好了。
「小……小姐,你把它拿遠些。」好可怕,凸凸的眼球似在控訴死不瞑目。
「奇怪了,到底誰是小姐?」她嘟嘟嚷嚷地把死螃蟹往岸上一丟,正好擲在冷魎腳下。
冷魎看了一眼後彎拾起,拋向正在升火的翠菊身旁,教她嚇了一跳。
不遠處有棵千年老榕,有一名美麗女子坐在樹根上笑看這一片和樂景象,樹的另一端立了位風采過人的翩翩男子,雙手環胸地露出難得笑意。
「羽兒是個令人不得不喜愛的好姑娘,教人無從嫉妒起。」宋沐蝶滿臉羨慕她的活潑。
她也是被吵醒的一位,以為莊里發生了大事連忙下床探問,結果被眼尖的好動兒給說動,披著薄裘來湊熱鬧。
「你不恨她奪走我全部的注意力?」嘴上說著,可他的視線卻追著溪中的笑娃兒。
她輕笑的搖搖頭,「她非常世故。」
「嘎?!」風悲雲錯愕的轉頭,是他听錯了嗎?
「你很驚訝我會如此說是吧!」對于曾經的良人,她已釋懷地淡了痴心。
有些事強求不得,他的溫柔永遠不屬于她,專給那個叫乞飛羽的小泵娘。
「她有一雙明麗的美眸,能一眼洞悉我們隱藏的心事,在無邪的談笑風生中瓦解防心,同時貼心地以她清純神色化開我們自以為是的死結。
「她的世故在于懂得隱其光華,明珠之圓潤用于人與人的相處間,滑溜中但見慧黠一閃而過,聰明地轉移人們投注的目光,她是精于世故。」
可能是天性使然,她的表現不帶壓迫性,直率的世故暖了貧脊的四周,教人在無形中融入她的喜樂而綻放笑容,松懈了凝結成冰的多年病疾成暖流,匯集如湖般清澈。
刻意的世故造成疏離,無心的世故反而拉近距離。
天生的親和力是世故的升華,無意的散發像沾滿蜜液的桃李,吸引聞香而至的垂涎者,甘心送上自我以掬一口甜。
樹無風不搖,影無光不成形。
「你看得很開。不怕有天我殺了你?」每個人都怕他,她亦不例外。
一怔的宋沐蝶微靦的說︰「有羽兒在,你不是風悲雲。」
一個嗜殺之徒。
「嗯?」他質疑地一揚音尾。
「你是拿她沒轍的悲雲哥哥,一味寵溺心上人的傻男人。」愛消弭了他的戾氣。
他聞言輕笑的望向玩得正開懷的小人兒,「我愛她。」
「看得出來。」心頭有點澀,為了這句話她蹉跎了多少年華。
「我打算送你出莊,看在你和羽兒交情不錯的份上,有什麼要求盡避提出。」他說得無情。
「不能留下來嗎?我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以及你們的恩愛。
天地之大,她將何去何從呢?
「短時間是如此,日子一久難免有疙瘩,我不願羽兒有半分不開心。」她會計較的,即使不開口。
她多幸運呀!「我羨慕她的無憂。」
「是呀!天生好命兒。」他就是被她的樂天所吸引。
然而凡事真的不能太篤定。
他們一行人到後山時天剛亮,乞飛羽一臉冀求地說好久沒吃叫化雞,更想咬幾口祭祭乞丐胃。
話一說完,草叢里立即飛出一只笨拙的雉雞,肥美的身軀跌跌撞撞往一攤泥滾去,全身濕滑泥濘地飛不高也走不快,讓她手一抓就是只現成的料。
現在正燜在熱坑里等著熟,不一會兒就有香味四溢的叫化雞可吃,她的確是好命兒,手到擒來。
「悲雲哥哥,悲雲哥哥快來呀!我被攻擊了。」
一陣急呼驚得風悲雲奮不顧身施展輕功一躍,心慌地沒留意到四鬼竊笑的表情,神態自若地未曾移動半步。
巨鷹一翻身撈起急蹦亂跳的濕娃兒,連忙無措地檢視她周身,完全沒發現四花笑得前俯後仰,一副快受不了的模樣直打水。
「怎麼了?羽兒,是蠍子還是毒蛇?它咬了你哪里?快告訴我。」人一急就失了判斷力。
「在……在里面……鑽……」扭來扭去的乞飛羽比比她衣襟內。
「是什麼東西?毒蟲、蜈蚣……」他伸手探入她懷中試圖抓住蹦動的異物。
「魚啦!它跑進我衣服里了,你快把它掏出來。」好……好癢。
等等,她說什麼?「魚?!」
倏地一痛,他把手抽回,兩尺長的白鯰緊緊地咬住他的指頭,他驚訝的滑稽表情惹人發噱,但沒人敢笑出聲。
他十萬火急地沖向她身邊竟為一條魚,這……
「哇!好漂亮的魚哦!我第一次看見白色的魚,悲雲哥哥好厲害,你抓到它了。」好美的魚鱗,銀璨璨的。
他苦笑的道︰「是它抓到我吧!」
好大的危機呀!她被魚攻擊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愚蠢,連魚都在嘲笑他的大驚小敝,瞧它魚眼翻了翻還死咬著他不放。
巧勁一使,風悲雲將魚甩向掩嘴偷笑的翠菊,嚇得她往後一翻差點教火星燃了裙,手肘都擦破皮。
樂極生悲。
「哎呀!你手指流血了。」乞飛羽將他的指頭往嘴里一放,不怕腥地吮淨污血。
瞧她專心的神情,他心里的一股氣斷然消褪。「髒,別吸了。」
「可惡的臭魚,待會我們把它烤了吃為你報仇。」她一臉憤慨地輕吹他不怎麼痛的小傷口。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誰欠了她血海深仇,讓她氣憤得兩眼直冒火。
「魚為什麼會跑到你身上?它沒腳吧!」他實在有點懷疑。
「我怎會知道,眼前一陣水花就來了。」她自個兒也迷迷糊糊的。
一旁的桃花小聲地說︰「小姐想抓魚,魚就認命地往上跳。」
「誰說的,是你們抓魚技巧太拙,我才說抓魚有什麼難,我光站著就有魚跳進我……懷里……」
她越說語調越輕,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有這麼笨的魚嗎?她的運氣也未免好過了頭。
眾人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瞧,燥熱的緋色飛上她兩頰,大夥兒都在笑話她一語成真,以後沒飯吃來找她便成,話一溜口即是山珍海味,享用不盡。
「我現在終于相信為何有人敢自封天下第一好命兒,你讓我嘆為觀止。」搖頭一笑的風悲雲對兩人的未來安下一顆心。
他的楣星大概抵不過她的福星,他們會有美好的將來,一生無災無難到白首。
她聞言驕傲的揚起螓首,「佩服了吧!我是人見人愛……啊!我的蝴蝶……」
飛揚的神采一瞬間轉為悲苦的哭臉,擰痛了眾人的心,乞飛羽慌張的模著空無一物的胸前,直往溪里奔去,急躁地撥開凌亂溪石,拍打水面索撈著心愛的玉玦。
「別急,你要找什麼東西,說出個方圓來。」擔心她傷了手的風悲雲輕握住她的雙臂。
「蝴蝶形狀的玉玦,大約掌心般大小,上面刻著飛羽二字。」那是她的寶貝,有了十六年的感情。
他一听,吩咐所有人都下溪尋找,連四鬼和宋沐蝶主僕都撩起衣擺、挽起袖地在溪中模索。
和風多情,吹起一波波漣漪,近午的暖陽高掛頭頂,皇天在上、後土在下,過路神祗見證,辛苦的汗水是不會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