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異的悸動油然而生,他甚至只看到她的背影就有種想將她收納在懷的沖動,希望含住她放在口中的玉指。
這是怎麼回事?一向無欲無求的心湖起了變化,他染上人世間的貪、嗅、痴、怨不成,難道是夜寒露重得了風寒?
哀撫額,他兩眼盯著底下的單薄人兒,見她取出黃紙一張食指與中指朝天一劃,瞬間指間冒出藍火點燃紙張,由下而上的燒起。
再輕輕往地一甩,一小簇火苗隨即熄滅,石磨不再轉動,半空中的水盆和豆子擱置石磨下方的小洞,方才的「鬼」跡全都不見。
「御五鬼符?」她竟然會收五鬼?
「誰?」
身一轉,月下芙蓉面初現,柳眉菱唇胭脂紅,眼似星子難掩佳質,好個如意兒,叫人不由自主的想去親近。
一腳踩空,人像死鴿子的筆直掉下,難看的五體投地硬生生地拜見土地老爺,下顎更不巧的叩上造景的大礫石,當場疼得他申吟不已。
乞丐不做賊,玉浮塵還來不及解釋,一雙繡著荷花的小鞋來到眼前,不帶一絲感情的望著趴在她家前庭的「東西」,不甚其解。
他一手揉著閃到的腰抬頭正打算作一番自我辯白,豈料柔柔的女聲先一步響起。
「想吃豆腐腦到門外排隊,豆湯尚未煮開,你來早了。」
「嘎?豆腐……腦……」他幾時說要吃豆腐腦來著,他是不小心由上頭掉下來。
咦?等等,這味道是豆子磨碎……嗅!原來她是賣豆腐腦的姑娘,天沒亮就起來磨豆子,光聞香味就曉得這豆腐腦鐵定滑女敕可口。
也不對,她是驅使五鬼做事,做出來的豆腐腦能吃嗎?
「門在你身後自個開,下回別爬牆搶頭碗,我家的牆已經很舊了。」一說完,她轉身做起自己的事。
「囑。」勉強爬起身,玉浮塵沒多想地拉開門要走。
但是他又飛快的關上門,以為眼花地再拉開一條門縫看gM,剛剛明明無人的街道怎麼一下子有百姓走動,而且為數不少。
仔細算了算,起碼有一、二十人,全堵在門外,叫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貼在門邊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潮往門前聚集。
出嘛!怕損及姑娘閨譽,寅時過了一半還未聞雞鳴,一個大男人怎好沒事人似的走出這扇大門,豈不明擺著這家閨女有不貞的嫌疑,盡避他是個乞丐。
人呢!又有點不好意思,乞丐再髒再臭好歹是個男人,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之嫌不能不避,人家姑娘還得在地方上做人呢!
「你怎麼還不走,我家的大門太重推不動嗎?」她作勢要幫忙打開兩片破木門。
開什麼玩笑,這門開不得。‘撲面有很多人。」
「他們是等著來買豆腐腦的老客人,你要拋良久才買得到豆腐腦。」照規矩來,不得取巧。
「我不是來買豆腐腦,我是……我是……」見她頭一偏地露出困惑神色,他的下文就接不下去了。
「我們家並不富裕,你要做賊應該挑大戶人家,不過別去追月山莊,莫家小姐會宰了你。」應該稱她應夫人。
他也知道神與銀子共存之的精神足以撼動天地,「我不偷東西.我是……」
「偷香竊王也要挑對時機,天快亮了還走錯了路豈不冤枉,你要找王家嫂子吧?」她好心的指點方向,希望他下次別攀錯了牆。
家里的開銷雖然不大,但是得存些銀子好讓樹頭將來討房媳婦,夫子的束修也還沒給,目前沒多少銀子好修牆,她不想花冤枉錢。
「我找王嫂子干什麼,我又不認識她。」他好笑地幫她把一鍋煮好的豆湯倒進大木桶內。
她狐疑地瞧他利落的動作。「莫非你和陳家大娘相好?」
「陳家大娘又是誰?」看來是非她知不少,如數家珍。
「小狽子他娘,今年快四十了吧!陳家男人前年才過世,最近老有男人溜進她家後門。」又是一比.這次往正對面的斜角指去。
四十?他有那麼不挑嘴……呢,無量壽佛,他是不沾的修道之人,怎會和女人私通,做起傷風敗俗的骯髒事。
但是.他很老嗎?居然配個徐娘給他,若是眼前的她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啊!他在想什麼!
眉頭忽皺起的玉浮塵暗嘩自己的定力不足,胡亂受心魔控制,差點壞了他清修的戒條,對女子起了不該的邪婬之心,該以冰凍透骨的天山雪水予以洗滌妄動之罪。
「桶子放左邊,你若想與吳大爺的小妾成就好事,我勸你不妨再過些時日,等他上杭州辦貨去再來。」煮了糖水,不覺多事的張果兒指點明路。
她從不覺得女人應該遵守三從四德,受綁人禮教的約束,人生不過百年,何苦為一人而浪費大好青春,如果那人值得真心對待另當別論。
由于必須模黑磨豆子,她對夜里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誰家娘子偷漢子,哪戶老爺背著正室和丫復亂來都難逃她耳目,所以污穢事看多了自然不去關注。
絕非刻意偷听,夜太靜了,一點點聲響對醒著的人都顯大聲,她不去勸阻地裝襲作啞,是旁人的事不容她多管,她不像偷偷來會有什麼樂趣,見不得人的事只能在夜里進行嗎?
夫死再嫁是天經地義,君有二心又豈能要求妻能專一,活了十七年她還是弄不清fL#是什麼,好像是只為女人而定好得貞節牌坊,守到老死抱著一塊冰冷的石頭人斂,從此留賢名。
玉浮塵以髒手按住她肩膀。「我,不找女人。」
「不偷不搶不采花?」見他一點頭,張果兒犯糊涂的問道︰「那你來干什麼?」
「我……」第一道雞啼由遠處傳來,他苦笑道︰「你瞧我來干什麼?」
他總不能說偷看她燒符紙而受了報應,由她家的石瓦掉下來吧!
打量了他一會,她揚起一抹看似乎常的笑容,其實她是不會笑的。「你來乞食吧!可借我家沒糧施舍。」
「我不…‧‧」多說無益,他現在的確是「乞丐」,「沒糧就給我一碗豆腐腦止機,我三天沒吃飯了。」
只吃梅釀金鴿、樟菜鶴匆、桂花卷鵝片、碧螺螂斗、烏龍炯肉、清蒸三鮮魚這類「小」萊。
「抱歉,豆腐腦是拿來賣的,今兒個杜老爺會施米布施,你上東街候著吧!」她的語氣隱含冷意。
自出生就少帶了情緒的張果兒無法理解何謂人性,不哭不笑的她曾讓鄉里百姓指稱是石女化身,童稚的粉臉上找不到天真和無邪,只有一抹過度早熟的疏離。
她不知該如何和人交談,孤立在人群外,以不解的目光看著同年齡的孩子豐富的表情,內心感受不了高興或傷心,只能學習再表現出她所缺乏的面部表情。
笑,不是真心的笑,純粹是為了應付世人的眼光,她的世界是一片淨空,不沾半點塵土,旁人的言語傷不了她半分。
但是為了家人的生計,她不得不告訴自己要微笑待人,即使揚起的嘴角已然僵化。
因此,她所有的感情都是虛假的,對人親近、談笑風生皆是表面上的敷衍,實際上她
裝得很累,時時熒I刻都想卸下偽裝回復原來的面無表情。
所以,她不算冷面,只是天生如此,石頭無心。
要我去乞討?玉浮塵的臉上浮現錯愕。「一碗豆腐腦不值幾文錢吧!」
「二十文。」天色漸漸的泛白,她準備開門做生意。
「我用一兩銀子來買。」他往懷里一兜,取出一錠金子。
張果兒一如往常的淺笑,「你是初來揚州城的過客吧?」
「來過幾回。」他感覺到不對勁,她的眉宇間……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