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格格 第10頁

「實話對你說,我本想栽培性德,讓他成為我的得力助手,可眼下得暫緩了……」雍正一副遺憾的模樣。

「為什麼要暫緩?就因為我當著他的面浣足?」懷烙不平地叫道。

「不,應該說是,他替你浣足。」雍正盯著女兒,「外面都傳遍了,說他這個額駙怕老婆,是個窩囊廢。」

「這跟怕老婆有什麼關系?」她訝異的瞠目結舌。

「幫老婆洗腳,是男人的大忌。」雍正厲色道︰「你要記住,這種事,在家里關起房門來做可以,但到了外面,無論當著誰都不能!」

她真的要瘋了,哪來的這麼多清規戒律?還說漢人迂腐守舊,以她看,旗人變本加厲!

何況他真的好冤枉,明明是世上最不怕老婆的額駙,卻因為一時憐憫她,背上了這樣的惡名……

「阿瑪,你不打算再栽培性德了?」她心中替他的前途擔憂。

「他是個人才,我哪會舍得?」雍正神秘一笑,「不過,當下得改個法兒。」

「什麼法兒?」

「我打算外放他到中州去。」

「中州?」懷烙愣住。

「正好那兒河道失修,他又是工部的人,派他這個差事,讓他先立立功,日後回朝便有了高升的借口。」

「哦……」她總算了解,「那女兒這就回家去,收拾行李,與額駙一同出發。」

「你就不必去了。」雍正卻道。

「為什麼?」又是一次驚愕。

「男人出去干正經事,你一個女人只會添麻煩。乖乖在京里待著,免得到時候又傳出什麼閑話。」

不近人情的命令如同天外閃電,讓她難以鎮定。

罷剛跟心上人的關系有所改善,就要他們天各一方……她能甘心嗎?

從小到大,她一直那樣听話,顧全大局,可現在,她決定任性一回,為了來之不易的幸福。

中州邊境,狂野之境。

葉之江望著暮色漸濃的蒼穹,縱使身邊一葉明亮的篝火在熾烈跳躍,他仍能感到一股畏寒的夜風吹襲而來,鑽入心底,全身冰涼。

他這是怎麼了?

好不容易擺月兌懷烙的糾纏,難道非他所願?為何,心中這樣失落?

「總督大人,帳篷已經支好了,今兒先在這荒郊委屈一晚,明早進了中州城就好了。」隨從上前道。

呵,總督?

從二品的侍郎,封為正二品的總督,在朝沒做多少大事便升了官,他該高興才對啊……為何,愁眉依舊緊隨?

「知道了,下去吧。」他拉拉披肩,淡淡回答。

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思緒茫然地眺望遠處的繁星,卻不想回到帳中歇息。

這些日子,他很怕做夢,因為,他的夢境都很古怪。

他總是夢見一個有著與他同樣胎記的少女,將一把尖刀刺入自己的小骯……

「瑜,對不起——」淒美的面孔如此說道。

聲音是那樣輕盈,縈繞在他耳邊久久散,即使醒來也不能忘懷。

她是誰?

不記得……

只知道那張眉目不清的面孔,是他前世的記憶,依稀迷離,卻刻骨銘心。

他有一種預感,仿佛這輩子輪回轉世,就是為了尋找她,與她一生廝守,彌補前世的缺憾。

可他為什麼還沒有找到她?為什麼成了別人的丈夫?甚至,對那個不該嫁給自己的人,動了一絲絲感情……

一陣馬兒的嘶鳴聲從遠處傳來,驚動了駐扎營地的諸人。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這樣匆忙的趕路人?

葉之江從遐想中收回思緒,放眼放去,只見一匹駿馬馳騁而來。

馬背上,似乎坐著兩個女子,一前一後緊緊相擁,在快馬加鞭中顛簸,卻執著前行。

「公主,額駙在那兒——」其中一名女子遠遠地瞧見葉之江,興奮大叫。

俊顏一凝,強烈的預感涌上心頭,他不知是喜是哀。

對,是她。

即使隔了這樣遠的距離,即使在這樣蒼茫的暮色中,他仍可以清楚地看到她。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羞卻喜悅的表情,一如傳說中千里尋夫的女子,終于找到了重圓的鏡。

「額駙!」碧喜率先跳下馬兒,朝他奔過來,「可算找著您了,您不知道,為了找您,我和公主吃了多少苦……」

「碧喜!」懷烙卻制止住婢女的多言,「嗦什麼?快把這馬兒牽到馬廊去,喂些糧草,都累了它一整天了。」

「公主,您見了額駙犯糊涂了吧?這荒郊野外,哪來的馬廊?」碧喜笑道。

「你……」懷烙一陣臉紅,「總之,就是喂馬兒吃草去!」

「好好好,」碧喜努努嘴,「我識趣,趕緊走!」

她俏皮地瞧瞧葉之江,又瞧瞧懷烙,一陣大笑後,牽著馬兒隨侍衛們去了。

夜風之中,曠野之上,似乎此刻就剩下靜默儜立的兩人,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

「你怎麼來了?」半響,葉之江強忍住心頭悸動,故作冷淡地問。

「我是你的妻子,難道不該常伴左右嗎?」懷烙嘆一口氣。

她早料到他會對自己冷漠,已經做好一切心理準備,可臨到見他,卻發現還是傷心。

「皇阿瑪說,讓你留在京里。」他側身,不忍看她失望的神色。

「出嫁從夫,我只听你的。」她凝眸道︰「這次出京,除了碧喜之外,無人知曉,你若留我,我就待在你身邊,直到中州任期結束為止……你若趕我走,我就立刻回京,不會有人察覺我曾經離開。」

又是一聲輕嘆,不知是出自風,還是出自他。

葉之江只覺得心頭微微動搖……為什麼,因為憐惜嗎?

一個足不出戶的公主,居然可以孤身匹馬,千里迢迢來尋他,這一路不知經過多少波折,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他真忍心就這樣趕她回去嗎?

他喉間哽咽,想狠心地拒絕她,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咳,咳——」忽然,懷烙捂住胸口,咳嗽起來,眉間緊蹙,十分痛苦。

「怎麼了?」葉之江緊張地問。

「沒什麼,只是有點著涼……」她垂眸道。

「著涼還沒什麼?」他忽然有些火大,氣她不顧自己的身體。

本來嘛,金枝玉葉的,不在京里好好呆著,到處亂跑,若是有個閃失,豈不成了他的錯?

心頭涌上一種負罪感,他當即解下披風,覆到她弱小的身子上。

「來,先進帳子里歇著,」本想趕她走的,可是這一聲咳嗽,真的讓他于心不忍,「回京的事,明兒再說。」

懷烙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緋紅的笑意,緊緊裹住他的披風,跟隨他的腳步邁進帳篷。

披風里還有他的溫度,她縮在其中,驅散所有寒意,只覺得暖。

其實……她根本沒什麼大礙。皇阿瑪說滿族的女子要有巾幗氣質,從小教她騎馬射箭,所以她的身體一向健康得很,從京城到中州,雖然一路顛簸,可也難不倒她。

此刻裝出可憐楚楚的模樣,不過是想讓他收留。

她一直覺得,他們之間不會缺少感情,只是缺一些相處的機會。

那日他替她浣足之時,她可以明顯感到他的心動,倘若再給她多一點點時間,她一定會叩開這個男人封閉的心扉。

「今晚你在這帳里歇著,我一會兒叫人送碗湯來,明兒進了中州再找大夫。」葉之江道。

「我在這帳里歇著?」懷烙環顧四周,「那你呢?」

「我自然……」他俊顏微側,「自然是另找一處歇息。」

「你想讓外面的人都知我們夫妻分房而睡,猜度我們不和?」她嗔怪道︰「想讓我堂堂和碩格格沒面子?」

「不……」他想辯解,卻發現,原來自己做的事的確很可惡,一時間只能怔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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