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格格 第21頁

如今,他不穿白,卻穿黑了。

離了京幾月,他已經落到于流匪為伍的地步了?

懷烙微微閉上雙眼,害怕自己疼痛的淚水淌出來,被他逮個正著。

「葉公子,來得正好,我們今天逮了些牙祭,正準備下鍋呢!」宏亮的笑聲響起,迎向那黑影。

披肩一解,葉之江微微莞爾。

方才,還在門外,他便看到了被俘的侍衛。難道,會看不見縛在柱上的她?

可此刻,他只能視而不見,故作談笑風聲。

「葉公子?」碧喜倒率先驚喜出聲,「格格,你快瞧,是葉公子!」

「怎麼,你們認識?」為首流匪頓時蹙眉。

「呵,怎麼會呢?認錯人了吧?」葉之江淡淡答。

「听見了沒有?」一旁的手下順手搧了碧喜一記耳光,「還在亂認?我知道你們滿人最狡猾,看見我們禮遇葉公子,就假裝跟他認識!人家葉公子是同濟會的舵主,認識你們才叫見鬼!?」

同濟會?懷烙抬眸。

她听說過,同濟會,漢人的秘密組織,反清復明的同盟……他,什麼時候成舵主了?

「葉公子,你來了,咱們可以下鍋了。」為首的流匪對手下胳膊一揮,「先把這多嘴的丫頭炸了!」

「你們……」碧喜頓時嚇得大叫,「還真的吃人肉啊?」

本以為是說來嚇嚇她們的,原來竟是真的?

吃人肉就罷了,還當成招待貴賓的上品……真是變態加惡心。

「且慢!」眼見流匪舉起碧喜就要往那鍋里扔,葉之江忽然道︰「虎哥,小弟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講?」

「葉公子盡避說,當初你救了我們多少兄弟的性命啊,別說什麼不情之請,就算叫我虎爺跳進這口鍋子,我也干!」對方拍著胸膛回答。

「呵,沒那麼嚴重。」葉之江雲淡風輕地笑,「只不過最近家里人也想打打牙祭,虎哥這兒既然今晚收獲如此諸多,分我一二如何?」

「好說啊!」流匪當即承應,「想挑些,說!」

「我家里人,牙齒不太好……」

「甭說了,我明白了,葉公子是想要這兩個小娘們吧?」流匪曖昧地笑,「小娘們好啊,細皮女敕肉,不論怎麼個吃法,都美味!」

「如此多謝虎哥了。」他謙和如玉的點了點頭,仿佛剛才做的,並非一筆骯髒駭人的人肉交易。

懷烙看見碧喜如同逃離鬼門關地長吁一口氣,她卻心尖發疼,寧可真被油鍋炸了,也免了面對他的後續之憂。

第9章(1)

雨停了,月亮出來了。

月的旁邊,有兩顆異常明亮的星,掩蓋了所有星空的光芒,和月牙兒,連成了一張笑臉。

那是太白與歲星。

遙記與他牽手看到這幕美景的往事,仿佛是很遙遠的過去,遙遠得不曾發生過……

他說,看到這星,便能帶給她歡笑。

可今晚,卻帶不來半點歡顏,只覺得心酸。

「葉公子,我們的侍衛還在那件古廟里呢!」行了很遠,碧喜忍不住道。

「怎麼?」葉之江駐足,冷冷回眸,「還想讓我去救他們?」

即使想救,也救不了吧?

「這可怎麼辦了?隨從沒了,銀兩、糧食、換洗的衣服一概沒了,叫我們怎麼去承德?」

「喏,拿去——」葉之江甩出一個包裹,扔到碧喜懷里,「這些足夠當盤纏了。」

「多謝葉公子。」碧喜悄悄瞅了懷烙一眼,「格格,你不跟葉公子說說話嗎?」

說?還有什麼好說的?

行了這一路,他又何曾主動跟她說過話?

懷烙忽然感到一陣暈眩,頓時腰力不支,身子一倒。

出乎意料的,一只力臂猛地一伸,將她扶住。

她抬頭,看著這個攙扶她的男人,不知他是出于一片同情好意,還是存有舊日的……感情?

「懷孕了就別逞強,」只听他低聲道︰「走了這麼久,也不提出要歇歇。」

語氣中,似有責怪之意。

敝她不憐惜自己嗎?

原來,他看出她懷孕了。也難怪,這微聳的肚子,連流匪都一目了然,何況向來心細如發的他?可他為何一直不動聲色?

「這又不是你的孩子,操什麼心?」似乎在賭氣,把頭側到一邊,懷烙冷冷的答。

「格格!」

碧喜一听之下,急道︰「胡說什麼呢?!」

「少多嘴!」懷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泄露真相。

「格格,事到如今,您還裝什麼呢?葉公子再笨,也懂得算時間吧?」碧喜嘆道︰「他會算不出這孩子是自己的?」

「你……」懷烙心兒猛跳,雙頰頓時羞紅。

「碧喜,已經月兌險了,不必再討好我了。」不料,葉之江卻如此答。

「什麼?」碧喜一怔,「孩子是您的,我沒說錯啊!」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幫你們,才這樣說的。」俊顏冷酷,話語更傷人。

「葉公子,你傻了嗎?」碧喜叫起來,「我們格格懷胎五月,你也不掐指算算,這能是別人的孩子嗎?」

「我一個男人,哪看得出多少月啊。」他依舊不為所動,事不關已的說︰「隨你們怎麼說。」

「你……」碧喜憤慨,狠不得撲上去,給那可惡俊顏一拳,「自己的孩子,卻不認賬?葉公子,我真是看錯了你!」

「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我離開了,自有後來人。」他再次道出絕情的話語,像一把劍,刺向懷烙脆弱的心。

「我們格格是那樣朝三暮四的人嗎?」碧喜差點兒氣得哭了,「她為了你,與皇上關系鬧僵,現在要出宮生孩子,你居然……居然還懷疑她?欺人太甚!」

「她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嗎?」葉之江輕笑,「我只知道,她主動嫁給我的時候,也只見過我兩次——如此輕率的女子,叫我怎麼想她?」

「如果她真有別人,為什麼這次出京,那人不來?」碧喜大嚷。

「大概就像我當年一樣,因為被迫的,所以躲著她吧。」俊顏淡淡看了懷烙一眼,不帶絲毫感情。

一股寒涼自心底生起,懷烙只覺得自己處在寒風冷冽的荒原之中,孤獨無依。

方才被他救下時產生的一點點暖意,此刻蕩然無存。

她們之間,果然是孽緣,每次一見面,都是傷害。

「你自己說,孩子是我的嗎?」他轉視她,絕情地問。

她該怎樣回答?

已經傷得這樣深,還要再受侮辱嗎?

「不,當然不是。」懷烙答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碧喜呆住,不敢相信主子如此言語,好一陣子的寂靜。

「听見了?」葉之江朝碧喜一笑,「她自己都這樣說了。」

仿佛听見自己的心髒像花朵一般,一瓣瓣裂開,凋落……懷烙強忍著,從容冷靜地瞧著他,堅守對峙的謊言。

絕望的悲傷在,她拋棄一切,僅剩矜持。

什麼都沒有了,能維持的,只有一點點尊嚴。

「葉公子貴人事忙,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了,在此分道揚鑣好了。」她回眸,對碧喜道。

碧喜在哭,代她哭泣。

然而這一刻,她卻像流干了全有淚水,雙眼是空洞的。

她看見葉之江一言不發,轉身離開,黑色的衣衫融入黑夜,忽然覺得這個男子真的自她生命中抽離而去了。

她深深吸進一口曠野的氣息,抬頭仰望仍在月邊掛著的星。

看到笑臉,就是祝福嗎?

為何她覺得,這星月似一個諷刺,嘲笑她的遇人不淑。

***

來到承德,安定下來,懷烙忽然有一種不打算再回京的。

她沒住行宮,自己在市坊之中,擇了一所小小的庭院。

庭院每日里充滿了孩童的笑聲,因為,她收養了許多孤兒。而其中,又以漢人的孩子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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