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我傷了十年,你們曉得那種夜夜由滿是鮮血的惡夢中驚醒的感覺嗎?抱著膝遮耳也擋不住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嗚咽聲,血從上面一直滴一直滴……
「洗不掉呀,鮮紅的顏色就烙印在我心上,沒被鬼魅追過是不知恐懼,我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害怕黑暗的來臨,豈是你們輕描淡寫所能一筆勾銷的!」
她恨。
「我了解,霓丫頭,我有切身之痛。玉縭是我一生中唯一深愛的女子,她的死同時殺死了我,你必須學著放下。」
褚姁霓艱澀地一揚唇,「談何容易,若是不能手刃仇人,我生而何用!」
「霓兒,不許你有自尋短見的念頭。」她的絕然讓單破邪心驚,兩手一緊地抱緊她。
「單驍光難逃道德的責任,他沒管束好手下。」偎靠著他溫暖的胸膛,她竟生出一絲軟弱想依賴他。
「先父並不知曉這件慘案,不然他絕對會嚴懲凶犯並厚葬你的家人。」他確實不知情。
眾人皆畏懼惡勢不敢遞狀控告,褚家人又幾乎死絕,衙門只好以無頭公案了結,不與握有兵權的將領起沖突,以保身家。
當年的府尹為此愧疚萬分,集聚眾人之力出資合葬褚大善人一家,不到月余即以身患惡疾請辭,回老家種幾分薄田。
听說沒幾年便郁心而亡,臨終前直說對不起褚善人。
「無知的確是月兌罪的好理由,間接殺人是判不了刑。」可惜單驍光死得太早了,否則她會送他一劍。
軍紀不嚴,縱容屬下,不辨忠奸,以為能殺敵保國就是好官,他比真正的凶手更可惡,他們的殘忍出自于無所察。
「霓兒,再多的追悔已無濟于事,你要把眼光放遠,我代先父的疏忽向你致歉。」單破邪當場單膝一跪。
在場的人都驚愕不已,堂堂的威武侯竟向一名女子下跪,豈不駭人所聞。
「誰?」褚姁霓忽地一問。
「什麼?!」他抬頭一視,一膝觸地。
「名字,給我凶手的名字。」
「他現在在朝廷當官,由我來處理好嗎?」單破邪起身勸阻,不願她涉險。
「單氏皇親我都不放在眼里,奸佞狗官更不足畏,我的仇我自己報。」絕不假手他人。
他惱她的任性,「你不怕死,我怕,我不想去收你的尸。」
褚姁霓揚起一抹冷笑,「將軍,你在意氣用事,紅線本是江湖兒女,自然以江湖方式了結恩怨。」江湖生江湖死。
「她是紅線女?!」一旁的陳威暗驚。
難怪將軍會失了理智不計較她的謀刺之罪,一再地任由她逞凶,甚至迷戀地追逐與她有關的一切,原來她美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她的易容術真是了得,一下子丑婦一下子老媼,變化多端得教人嘆為觀止,若非她的性子太烈,實在令人無從分辨。
「你是褚姁霓,褚家唯一的後人,民不與官斗,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在單破邪眼中,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與江湖扯不上關系。
她肩頭微微一顫,「告訴我,他是誰?」
「你真要知道?」為了保護她,他逆天逆倫在所不惜。
「是。」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他慎重的說道。
「條件?!」她不解地顰眉一睨。
「嫁給我。」
「將軍……」陳威大驚地想提醒他有婚約一事,卻遭單破邪以眼神警示而噤聲。
「只要你肯嫁我為妻,我就告訴你真凶是誰。」他是卑劣些,不擇手段只為她。
震驚不已的褚姁霓以不可置信的口氣喃喃自語,「瘋了,你真的瘋了……」
「同不同意在你的一念之間,除非你不想報仇。」這是她唯一存活的機會。
他不是憂心紅線女殺不了人,而是擅自誅殺臣子乃是一項殺頭重罪,但若有了侯爺夫人的身分護著,皇上也得賣他三分面子不予追究。
「你在趁火打劫!」他簡直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霓兒呀霓兒,我的用心良苦你看不出嗎?我要你活著。」單破邪語氣堅定的望著她。
她迷惘了,「為什麼是我?」
除了美貌外她一無是處,而且還是個滿身血腥的女殺手,她困惑極了。
「因為你是褚姁霓,因為你令我著迷,因為我愛……」微長薄繭的素手捂住他的未竟之語。
「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她心亂無比,厘不清乍暖乍寒的心態是怎麼回事。
「相信我,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你好,絕無半點虛假。」單破邪握住她不及他半掌的小手。
一股熱流由手的交疊中傳入她心底。「我需要時間考慮。」
「我等你。」不管多久。
「你是個教人迷惑的男人。」她說不上來對他的感覺,有酸有澀,五味雜陳。
「而你是個蠱惑男人的女人。」她的表情變了,不再嫉惡如仇。
褚姁霓望望單破邪,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抽離,「我不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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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你在傷害她。」
陳威不平地發出抱怨聲,自從他得知紅線女即是丑嬸兒及馬婆婆的正身後,對她的敬佩不由得加深。才十七歲的姑娘就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造詣,相對付出的辛苦絕非外人所能想像。
她的絕世容貌也是因素之一,很難有人會忽視她的美,自然而然的衍生憐惜。
愛慕不敢有,心動一點點,明眼人都看得出將軍為她交了心,沉迷于她的冰冷氣質無可自拔,執拗地不听人勸,恣意妄為。
紅線女是何等人物,豈能容許婚姻中有欺騙,將軍的運氣終有告罄的一日,兩刺未喪命不代表逃得過第三回。
「不,我是在救她。」
陳威苦笑的搖頭,「將軍還記得她曾說過無心的傷害比有心的傷害更可怕嗎?你救了她的命卻傷了她的心。」
單破邪怒道︰「你在胡說什麼?別以為你是我的副將就想指責我。」他有何錯?
「屬下並非犯上,而是將軍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非常不該。
「是嗎?」
「鎮國公主凌蓮姬不陌生吧?」他相信將軍心中該有個譜。
懊死,他是沒想到她的存在。「那又如何?」
「將軍是否考慮到以褚姑娘的烈性承受得起嗎?我不認為她肯與人共事一夫。」光是鎮國公主那一關就過不了。
「不會有問題的,蓮姬根本不可能到落後、荒涼的邊城來,而霓兒會同我住在此處終老。」單破邪如此打算。
蓮姬美則美矣,但太高傲又太自我,他多年來未曾返皇城是希望她不耐久等而另行婚配,他也好松口氣不用受她閑氣,可另覓良緣。
若是她執意要等他,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會告假一個月回皇城迎娶過門,完成夫妻之禮再回邊城,讓她生個孩子沒空過問他有否置妾之事。
至于霓兒在邊城則是他明媒正發的妻,只要大家口風緊些別把消息傳回皇城,他大可享齊人之福又不怕東窗事發。
「萬一鎮國公主突然來探望你呢?褚姑娘將情何以堪?」將軍想得太天真了。
「會嗎?」單破邪的信心開始有點動搖。
陳威不禁搖搖頭,愛會讓一個男人盲目。「將軍認為褚姑娘痴愚嗎?」
「她聰慧過人,靈黠有智……你是在提醒我她會發覺?」霓兒是江湖女子,自有她的消息管道。
「將軍醒悟得及時,趁大錯未鑄成前取消婚事的建議,我想她不會怪你出爾反爾。」反而從容報仇去。
她是他所見最冷靜的女子。
「不,我做不到。」單破邪堅決的一應。
做不到?「將軍,你想害死自己還是褚姑娘?紅線女不是尋常的柔弱女子,她剛烈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