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靈的聲音傳出院子,飄過一道圍牆,傳到隔壁的蘇府,剛用完膳的蘇正通喟然的發出輕嘆。
「齊府要亂了。」
「咱們小小要辛苦了。」這是為人母親的心疼。
「她打小就聰明,你不要擔心。」齊府那亂子還壓不垮她,她該強悍時還是非常強悍的,有超人一等的意志。
「怎麼能不擔心,她是我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肉呀。」那孩子最怕麻煩了,偏偏麻煩事卻要找上她!
趙玉娘果然一語成讖,齊府真的出事了。
在老夫人停靈的第七日,周姨娘以身為老夫人娘家人,率先提出要查看老夫人身後的身家。商人之家,對妾的規範沒這麼嚴謹,但在蘇輕憐看來還是覺得太逾越了。
老夫人積累了一輩子,身家不在少數,別說每年兒孫的孝敬,光是年輕時老太爺給她的,便是一筆可觀的財富,更別提這些年田莊、鋪面的收益,那不是區區幾千兩就能交代過去的。
雖然說她也賞給小輩們不少,可是絕非明面上所見的這些,這連他們所知的十分之三還不足。
「我記得老夫人有一副碧璽頭面,她戴過兩回就收起來了,足足五、六千兩買的,這會兒到哪去了?」周姨娘咄咄逼人的說著。
沒人回答她,賬面上的單子清清楚楚,一筆一筆都做了紀錄,混淆不了也搪塞不了人,就是眾人所看見的。
「還有一套貓眼石的頭面,上面瓖了很多寶石,祖母說過要等我出嫁時給我當陪嫁的。」齊曉蓉也來添亂。
還是無人開口,靈堂前一片靜默,只有被火燒著的紙錢因燃燒而飛起,焦黑的紙張化成灰。
「夫人,你不要說你不知道這件事,老夫人的私房不是小錢,你不要一時起了貪念給昧下了。」否則那麼大一筆錢怎麼會不見了,齊府上下還沒一個人敢偷主子的東西。
被誣蔑的方氏臉色難看,兩手捉著帕子捉得死緊。「誰曉得老夫人給了誰,你不是她的外甥女嗎?就算悄悄地給了你,我一點也不意外,當初她為了讓你進門還和老太爺鬧翻了。」
第十三章逐步掌家權(2)
每每提到這件事,方氏的心里就有恨,對老夫人的作法也有怨,不能諒解,要不是老夫人讓老爺先納了周姨娘進門,她也不會在兩人連手脅迫下動了胎氣。
九死一生後才生下長子,可是也傷了身子。她吃了兩、三年藥才養好了身子,隔了四年才又懷上雲哥兒。
她知道老夫人一向比較疼周姨娘,要不是藤哥兒小時候和英哥兒玩耍時被弄傷了臉,相信周姨娘很快就會取代她的位置,在老夫人的護持下由妾升為平妻,繼而讓她這個元配無聲無息的死在後院。
「哼,你這是明擺著禍水東引,要是老夫人給了我,我會大聲嚷嚷嗎?分明是你栽贓到我頭上,想引開別人的注意力,讓人懷疑不到你身上。」她真是陰險,表里不一。
「誰曉得你是不是做賊的喊捉賊,明明得了便宜還喊冤,老夫人和我向來不和,她手中的私房有可能給我嗎?但是你不同,她是親自帶你進府的自家人。」她們可是一家子。
老夫人尸骨未寒,還停靈正廳,在她靈前燒紙錢跪拜的只有一名身著麻衣的女子,蘇輕憐一張紙錢一張紙錢的投入銅盆內,兩眼盯著盆內火光,兩耳不聞身後的爭執。
田氏原本也該來祭拜,但她的肚子大了,不方便,便在房里休息安胎,等送葬時再出來答禮。
至于方玉蟬當是與田氏比較,見田氏不來她也跟著佯病的躲懶,一整天沒見到她的身影。
「夫人,你不要拿了東西又把污水往我這兒潑,誰不知曉這些年老夫人和我生疏了,別說把她的身家交給我了,她連根簪子也沒給過我。」想想也真嘔,姨母為了齊正藤那小畜生,居然把她也怪上了,久久不肯見她一面,只讓她好生保重。
「我才要說你們是在演戲,演不睦的戲碼欺瞞大家,事實上,東西早就給了你,把大家當傻子耍。」老夫人臨死了還要使陰招,叫人平白惹一身腥。
「演戲能演一輩子嗎?用你的腦子想一想,要是有錢,我會讓你安排英哥兒娶田氏嗎?!」
蘇輕憐皺了皺眉,周姨娘這話說重了,有點傷人。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別吵了,不管你們誰拿了,給我一副頭面我就心滿意足了,絕對不會跟你們爭。」金姨娘把話挑明了,她貪得有分寸,很知本分。
她一不是正妻,二不是老夫人的親戚,真有那筆銀子也分不到她手中,老夫人有眾多孫兒孫女,一人分一份也就差不多了,不會有人想到姨娘,為人妾室注定被忽略。
「我沒拿。」
「沒給我。」
方氏和周姨娘不約而同地朝置身事外的金姨娘一吼,吼完後又互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疑惑。
難道不是她?可……不是她,會是誰?
「哎喲,拜托兩位了,吼得我耳朵發疼,與其在這里吵個不停,不如問問伺候老夫人的錢嬤嬤,她一向跟在老夫人身邊,形影不離。」誰都不承認就找個知道的人來問吧。
金姨娘這話一說,兩人同時明悟地眼楮一亮,方氏讓丫頭彩絹到老夫人院子,找來正在整理老夫人遺物的錢嬤嬤。
只是錢嬤嬤找是找來了,錢嬤嬤口風卻緊得很,怎麼逼問也不肯松口,只說那是老夫人的心意,她想給誰就給誰。
于是又是一番爭執,正吵得不可開交,幾個女人都快要在靈堂打起來時,到墓地看修墳進度的齊府男丁們回來了,一回府就听見爭吵聲,幾張微帶風霜的臉沉了下來,神情帶著慍色。
等到問明原因後,除了齊正英外,齊老爺和齊正藤怒容滿面,瞪視方氏和周姨娘,看戲的金姨娘也受到池魚之殃。
「是我拿的。」
「你?」
「祖母給我時我不想收,但是祖母說人死了一了百了,她死後也帶不走,不給我還能給誰。」她們就為了這點錢在靈堂起爭執,實在狼心狗肺。
不給我還能給誰……听到這句話的齊正英眼中閃過一抹陰郁,他忿恨地怨著,難道他不是祖母的孫子?
為了幼時那一件「誤傷」,祖母疏遠他,她罵他心狠,小小年紀竟有狼的陰狠,連自家兄弟也不放過。
「原來在你手里呀,那就拿出來分一分,英哥兒是長子,理應多分一份,老夫人很多首飾是從娘家帶來的,我是她的娘家人就給我吧。」周姨娘說得理直氣壯,渾然不覺兩父子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誰說一定要分,那是祖母留給夫君的念想,你們想分就去問問祖母,她同意了,我和夫君一文不取,全分給你們。」她們看不出他正為祖母的死悲痛萬分嗎?竟還忍心凌遲他的心。
披著麻衣的蘇輕憐穿著素白,神情肅穆的走上前,毫不猶豫地站在丈夫身側支持他。
「你不過是個媳婦,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給我滾到一邊去。」方氏語氣冷凝,少了老夫人的壓制,她膽氣又足了。
蘇輕憐不退不讓,兩眼沒有怯意的直視她。「當我在為祖母上香時,你在做什麼?當我在為祖母折蓮花時,你在做什麼?當我抄寫佛經燒給祖母時,你又在做什麼?
「……是,我不過是個媳婦,可是我這個媳婦比你這個媳婦有心,祖母的棺木還停在廳堂,她的魂魄還沒走遠呢,若是她看見你在她死後還不讓她安寧,她能死得瞑目嗎?」
頭七,回魂日,陰間親人要回來見子孫最後一面,正式辭世,她們若是不怕會有報應,就再繼續鬧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