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擔心,娘是有福之人,定會否極泰來。」除非她的藥劑配錯了分量。
解冰雲苦笑,以手遮住流出淚水的眼。「你怎麼知道娘中毒了,還編出震懾人的鬼話?」
「你忘了我是仵作呀,人體一點細微的變化我都能一眼瞧出,而我習慣第一眼看向人的手指。」從右手手指驗起,再來手臂、頸肩、背……她用的是驗尸的標淮程序。
「他們居然對她用毒……」娘對他們還不夠好嗎?竟然還想要她的命,全然不顧多年的情分。
「人心難測,想要的東西太多,願意付出的太少,一般人都不喜歡繞遠路,既然有捷徑,為什麼不走?」門口有座山擋路,那就把山搬走,愚公移山是為了便利,如果山不擋門,愚公會想把山移走嗎?世世代代做著傻事,他也想給後代子孫一條好路走。
「呵!可笑,真以為娘死後他們就會得到一切嗎?我娘可沒他們那麼笨。」短視的只看見眼前的利益。
「嗯,生得出你這麼心黑又狡猾的兒子,娘怎會是普通人呢,肯定也是心智過人,計謀無雙的奇女子。」虎母無犬子,母狼生狼崽仔,能掌控其心各異的府中人這麼多年,著實不簡單。
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老夫人怎麼也料想不到她的兒子、媳婦會對自己痛下殺手,把她這個根源除掉了,她的小兒子便拿不到她的私房。
遺產是五個兒子的分,嫡出的多一些,庶出的少一些,無法獨厚一個人。
「什麼心黑又狡猾,捧了我娘又眨了她兒子,你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瓦了,看為夫的教訓你。」解冰雲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雙手齊下的搔她癢處。
「別呀!好哥哥,娘還病著呢,別擾了她……」她左右直躲,忍著不敢笑得太大聲。
老夫人生死未卜,小倆口卻笑鬧個不停,這是要傳出去,光是衛道人士的唾涎就足以將他們淹死。
為了這一夜,解冰雲大發雷霆地將想留下來守夜的大哥、大嫂趕走,其它人也一並驅離院子,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些人,擔心他們又私下動手腳,把可能好轉的娘親又弄得病情加劇。
「不擾,不擾,我睡著了……」細細的聲音很微弱,似有若無,又似夢囈,風一吹就散了,「听到了沒?娘說不擾,她睡著了……唉!娘說?」解冰雲驀地坐直身子,兩眼直瞪著娘親,但娘親一動也不動,靜得只剩下破風似的呼吸聲。
耳力沒丈夫敏銳的周靜秋听了一會兒,沒听到任何動靜。「你听錯了吧,是風的聲動。」
「可是我明明……」難道是他想多了,娘根本沒醒來,全是他的錯覺?他下了榻走到床邊,耳朵靠近娘親的嘴邊,但是等了很久,都沒听見娘再說話。
「或許是你太想讓娘醒來了,以至于一點聲響就以為娘開口了,鞏太醫說最快也要天亮,此時才剛過丑時。」天還暗著,離東方翻白還有好一會兒。
又看了看依然沒有動靜的娘親,解冰雲才一臉黯然的坐回羅漢榻上,雙手圈住妻子的細腰。「秋兒,你是不是真能听見……白日時你說娘說人太多了,吵得她不能休息,巡喘不過氣……」蔥指白女敕,往他唇上一點。「你都說是鬼話了,怎麼還當真?我是看屋子里人太多,窗戶緊閉悶得很,都入冬了還有人冒汗,這才隨口一說詐詐人。」她哪有那種神通,能與陰間鬼神溝通。
「可你曉得府里已布置靈堂,說得跟真的似的,彷佛親眼目睹。」她這話一出,連他都震住了,差點都相信了。
解冰雲一行人由正門進入,但他沒經過正廳,直接垂過影壁進入垂花門,一路不停的到了母親的院子。
除了老五夫妻還撐得住外,二夫人和一干下人一回府就不行,被抬進去的,而宣宜公主則過門不入,轉往宮門而去,解冰雲讓莫天野親自送人,直到送進宮門才準回轉。
周靜秋失笑道︰「那是你一直往前沖,你的方向很明確,心里著急又目不斜視,只想看見重病的娘,可我不一樣,我多少會瞄上兩眼認路,免得被你落下了找不到路……「我看到幾個家丁拿著白幡從另一端的小徑走過,我隱約听見他們說靈堂的白燭先擺好再上香案什麼,剛好靈機一動就用上了,我們干仵作的驗過不少尸體,這些神神叨叨的鄉野奇談也听了一耳朵……」心正人正,諸惡莫為,百鬼夜行不上門,其它人這麼害怕,無非是自己嚇自己,疑心生暗鬼。
「我媳婦,聰慧……」解冰雲與周靜秋同時一怔,夜深人靜,一點點氣聲無形中放大,兩人同時互視一眼,看見彼此臉上的訝色,隨即互扶的下了榻,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圍在床邊。
「娘,你醒著嗎?」
「娘,我是你五兒媳婦,我姓周,閨名靜秋,你若听見我說的話,就動動手指,慢著來,不要急……」夫妻倆將看著老夫人臉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起先,一點動靜也沒有,細骨突出的手背布滿猙獰的紫筋,兩人等了一會兒,失望地把頭一抬。
就在這個時候,一根小指動了。
「娘……」解冰雲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娘……娘在呢!我的兒呀!」她的續哥兒在喊娘了,她得趕緊睜開眼看看他。
「娘,我是續兒,你听見了嗎?」一聲聲的哽咽輕喚著。
「……听……听見了,我的兒,你……你怎麼回……回來了……」她的手為什麼抬不起來?她想模模她的心肝寶貝,出門在外沒人照顧,肯定是瘦了。
「娘病了,兒子回來看你。」解冰雲握住娘親的手,感覺她的手雖然無力,卻輕輕的回握。
「我病了?」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解老夫人很吃力的睜開眼,可她的視線一片模糊,她眨著眼,慢慢看見晃動的影像……啊!這不是她的五兒嗎?為何一臉胡碴,額頭多了幾條細紋,老了一點……為娘的心疼涌了上來,解老夫人終于看清楚兒子的模樣,虛軟如泥的手也有了氣力,緩緩撫上小兒的削瘦臉龐。
「娘……」解冰雲喜極而泣,當著娘的面哭得像個孩子。
「哎呀!瘦了,也變丑了,娘的小五都老了,長了胡子,娘病了很久嗎?」感覺只是睡了一覺,骨頭都睡懶了。
「不久,一個多月。」他若晚回來幾天,真的只能到靈堂上香拜祭,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什麼,一個多月?珠兒,珠兒,你在哪里,快來,我有話問你。」躺在外間的郭嬤嬤睡得不沉,一听到老夫人的叫喚,趕緊過來。
「珠兒來了,老夫人你……你沒事了?」郭嬤嬤本名郭珠,原本就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府里的管事,當了老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嬤嬤。
「放心,不是回光返照,瞧你嚇得臉都白了。」解老夫人是個心胸開闊、不拘小節的人,還有心思開玩笑。
冰嬤嬤一听,捂著臉也哭了,跪在主子床前。「老夫人,你嚇死我了,你要是真去了,老奴也跟著你。」
「呿!胡說什麼,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哪能相隨,我這不是病了嗎?你跟我說說為什麼病了。」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抹著淚,郭嬤嬤又哭又笑的道︰「八月過後九月初,老夫人說想送一筐橘子給五爺,誰知說著說著就暈過去,後來就一直睡睡醒醒,不太認得人,近半個月連米湯也不入了口,要撬開嘴硬灌,太醫說你拖不到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