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海邊,也就是律爵常獨處的待上一整天的堤防,她悶悶不樂的一個人,獨自走在村莊里的人用大石和土臨時搭建的堤防上,夏季的白晝總是特別長,長得令人失去時間的觀念。
等她發現走遠時,天際已經黑了,她幼小的心靈立刻感到黑暗的恐懼,她連忙走回來時路。但因為天已經黑得差不多,海邊又沒有路燈,而且這堤防只是暫時使用,根基根本不穩,她就在莫名其妙中摔下堤防。
腦中唯一清晰的是右腿傳來的強烈痛楚,和下半身全都浸在漆黑的河水里,她張開口想呼救,但聲音卻只像只虛弱的小貓。
「別怕!」
渾渾噩噩中,不知多久,好像從遠方傳來安撫的聲音,有一剎那,她以為是她的大哥,但對方隨即月兌口而出的髒話,立刻讓她明白,這人絕對不會是她目前正在唸大學的大哥。
「你是怎麼弄的?」律爵使盡力氣也搬不動壓在毓慈腿上的大石。
她認出了這個人是她所喜歡的那個好看的大哥哥,嘴角因他搬動大石而逸出一連串的申吟。
原本只有微黑的天際,現在已經是一片漆黑,現在是什麼時候?她在水里待了多久,她完全沒有概念。
她最後失去全部的意識,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里了。
「我就知道那個小子不是個好料,」女乃女乃氣急敗壞的聲音傳進毓慈的耳朵里,「你看,小慈變得這樣,都是他害的。」
「媽,事情還沒查清楚,你不要這麼快下定言。」孔雲日苦口婆心的勸道︰「要是冤枉了人家不好,等小慈醒了再說。」
「爸!」毓慈睜開眼楮,立刻感到右腿刺骨的疼痛,她立刻忍不住的掉下眼淚,很痛!一輩子從沒有受過的痛。
「醒了、醒了!」
伴隨著驚喜的聲音,病床旁剎那間圍了一大群人。
「小慈。」看到愛女沒事,範淑怡激動的跟著掉眼淚。
「小慈,你說,是不是律爵把你推進海里去的?你老實說,律爺爺替你做主。」律朝庭頗具權威的聲音蓋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有一會兒,毓慈根本不知道周遭的大人在說什麼,她只知道她的腳好痛,痛得令她受不了,她只有在一旁哭泣的份。
「你們夠了吧!」冷酷的聲音昇起,大夥兒的目光都投向聲音的來源,「你們看不出來她很難過嗎?」律爵雙手抱胸,神色漠然的站在病房門口,他的目光鮮少留在毓慈的身上,「就算是我推她下去的又怎麼樣?你們去告我啊!我不在乎,反正大不了坐牢。」
「律爵!」律朝庭嚴厲的看著自己的孫子,「你認為你還有幾個十年可以讓你在牢里蹲掉啊?!」
律爵的反應是冷冷的看了律朝庭一眼,頭也不回的離去。
「大哥哥,你不要走!」毓慈因听到律爵的聲音而忘了哭泣,看著他似乎也令她忘了疼痛,所以她連忙說道︰「是大哥哥救了我,他把我從水里拉起來,是他救了我。」
她的話才說完,室內立刻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可以听得見。
「謝謝你,大哥哥!」沖著律爵,毓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左右的鄰居最喜歡看她笑,連教會的牧師都說她笑起來像個可愛的小天使,她希望讓她的大哥哥覺得她像個小天使。
看著她,律爵久久嘴角才微扯出個弧度。
從他十二歲起,他就一直是孤獨一人,而這十年來,除了在獄中那三個生死之交外,她是第一個讓他感到心中盈滿溫暖的人。
這世界上的人,總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她很可愛!他微對毓慈點了下頭,不發一言的轉身離去。
從出獄開始,他的身上就已經被烙印下他是個罪人的痕跡,這個天真無邪的女孩,跟他太親近,會侮辱了她。他知道這個小丫頭常偷偷的跟在他的身後,但他從不理會她,畢竟與他太接近的人都會被帖上同樣的記號。
看著律爵離去的寬闊肩膀,毓慈立刻撒嬌的拉著父親的手,「爸爸,我以後要嫁給律哥哥。」
「胡鬧。」孔雲日的話還沒出口,女乃女乃極具權威的聲音響起︰「小孩子亂說話。」
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律朗庭留意到了律爵離去時嘴角的笑意,他從未見過這一面的律爵,可能嗎?
在心中想著這個小女孩與律爵共處的未來,十年後──律朝庭心中對自己發誓。
他要用十年的時間來重新栽培律爵,使他能夠獨當一面,十年後,若真有緣,這女孩會再回到律爵的生命中,教律爵學習歡笑與愛。
「小妹妹,」律朝庭和藹的露出一個笑容,看著毓慈,「若想當大哥哥的新娘,要好好的用功唸書、平安的長大,十年之後,若你還想嫁給大哥哥,我就叫大哥哥來娶你好不好?」
「好!」毓慈聞言,天真的猛點著頭,對她而言,律爵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還是她所喜歡的人。
律朝庭滿意的點頭離去。他的話在孔家人心中種下了一絲的恐懼,因為只要律家人想要得到的,一定會得到。
若十年後毓慈真的想嫁,那律爵肯定就會娶的。※※※
神清氣爽的起床,毓慈一向是個早起的鳥兒,就算昨夜睡得不多也是能在隔天一樣早起。
十一年前的意外,被大石壓到的右腳骨頭破碎嚴重,不得不截肢。
演變到最後的結果,便是今日的情況,變成了跛子,走路一拐一拐,走在路上,總會引起他人的側目,不過她已經學著對這些目光處之泰然。
在國中時代,她因為這雙腳而受了不少的恥笑,讓她曾經沮喪得不想再繼續唸書,但是在家人的支持與堅持下,任性的她完成了學業,更在今年拿到了大學文憑。
認識的人愈來愈多,使她的心境也愈來愈開朗,不再以有這麼一雙腳為恥,她學會了知足,因為她知道,比起許多人,她算是幸運了。
「大嫂,早!」才將煎好的荷包蛋拿上桌,孟玉雲就從主臥室走了出來,她一看到,立刻朗聲打招呼。
「你怎麼那麼早?」孟玉雲有點吃驚的看著毓慈,「怎麼好麻煩你做早餐?應該是我來才對。」
「沒關系,」毓慈笑了笑,表示無妨,「大嫂每天都要上班,我來了,當然得分憂一下,反正不過就早餐而已,你別放在心上。」
「那就謝謝你了。」孟玉雲知道自己這個小泵一向好相處,她若再多說些什麼就會顯得見外,所以她只默默的動手幫忙。
「听說日子已經定了是不是?」孟玉雲問。
毓慈不用問,也知道孟玉雲口中所指的日子是什麼,她點點頭,「嗯!下個月一號。」
「那麼快?!」孟玉雲顯得驚訝,「這麼趕,怎麼來得及辦嫁妝?」
「媽說她有辦法。」對于老一輩的觀念,毓慈是抱著尊重但不認同的心態,所謂「嫁妝一牛車」的時代早過了,但在台南這個古老的城市里,卻依然擁有這種觀念。
想勸毓慈不要那麼匆忙的將自己給嫁出去,但一思及毓慈的堅持,孟玉雲所有的話全都吞進了肚子里。
罷踏出校園,便走進婚姻里,承諾一生、一輩子。對個現代人來說,不管是男是女,似乎都稍嫌快了點,不過這只是孟玉雲心中的想法,她當然不會開口說,因為毓慈肯定不會認同。
「不要擔心我,」細心如她,毓慈當然看出了孟玉雲的擔憂,她對自己的嫂嫂露出一個微笑,「我相信我會過得很好的。」
盂玉雲听到這話,也只有點頭認同的份。不過,她的思緒一回到自己的丈夫身上,不由得感到一陣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