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年齡相近,孫子逸和孫翠娘的感情最好,說是姑佷更像姊弟,所以他不能忍受心目中最婉約動人的小泵姑遭人「拋棄」,最後香消玉須。
年紀尚幼的他不知如何宣泄心中的憤怒,他一看到笑得開心、眉眼明朗的兒時玩伴,他腦海中想到的是家中尚未撤去的白幡,以及擺在靈堂後方那具孤伶伶的棺木,于是他把怒氣全都出在她身上,想抹去她那刺目的笑靨。
當他把她撞進水里時,他也嚇傻了,久久回不了神,生怕把小青梅害死了,可是面對眾多的責備眼光,他反而不肯認錯,反過來指稱是她應得的,使得尚能挽回的兒時情誼徹底破裂,再也回不到原來。
後來的兩次就真的冤枉了,可是他再解釋也無人相信,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加深兩人之間的裂痕,終至形同陌路。
听到她刻意的提醒,孫子逸的神情晦暗不明,似犯了錯,卻無法承認。「死者己矣,勿再掛念,己成事實的事再追悔也沒用,活著的人還要繼續過日子。」
「孫子逸,你不太對勁。」他不像會說這種話的人,除非……
看見她眼中的銳光一閃,他神色一轉改變話題,「我懷中有一萬兩銀票,足以抵你千金相救之恩。」
「早說嘛!我正缺錢用,就等你這尊大佛送銀子來。」一說到錢李亞男就樂了,而擁有現代靈魂的她沒有男女大防這種老觀念,她直接伸手往他的懷里掏銀票,絲毫不覺縴縴蔥指模的是男人的胸月復,更無視他乍紅的臉頰和耳根,眼中只有銀子。
這丫頭……就不能矜持點嗎?好歹他是男人,知覺尚未死透,他趕緊說道︰「你一夜不歸不會惹上麻煩嗎?」她是未出閣的閨閣千金,名聲很重要。
丙然,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她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現在才問不會太遲了嗎?你都不省人事了,我還能不管不顧的轉身就走嗎?」
她能,也做得到。孫子逸在心里苦笑,以他對她的了解,她絕對是心狠之人。「你的箭法很好。」
聞言,李亞男表情一僵。「呃……誤打誤撞,我本來想射的人是你,偏偏失手了,真是遺憾。」
「那時你並不知道身受重傷的人是我。」他馬上戳破她的謊言,那箭的穿透力不可能失手。
她面色一陰,使勁瞪著他。「那又怎樣,我不介意再‘失手’幾回,反正沒人知曉你回到桐城。」
客死異鄉了無音訊,幾年後一具白骨,誰還認得出這是誰家兒郎。
「你想殺人滅口?」他不由得失笑。
「哪用得著我出手,只要放出風聲你身在何處,自有人收拾善後。」她狡黠的揚唇。
不驚不懼的孫子逸閉目養神。「果真最毒婦人心,一萬兩銀票還封不住你的口,真讓人心寒。」
「少心寒了,你根本是吃定我,雖然我們兩家交惡,可多少輩的情誼還在,我要真棄你于不顧,我爹娘也不會諫解,你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子佷輩,縱有怨言也心疼。」
她爹娘是氣他全無多想的遷怒行為,差點害了他們女兒,好在她人沒事,這件事便無聲無息的揭過,誰也狠不下心責怪一個傷心過度的孩子,他會做出傻事也是太在意親人了。
她爹娘嘴上不說,但心里其實很想和孫家恢復往來,只是拉不下那個臉,何況他們也擔心叔叔心里頭還有挖瘩孫子逸的嘴角微微揚起。「你給我服的是什麼藥?比太醫院的藥還管用,我的傷比想像中好得快。」
「老和尚給的,他說救命用的,我暫時用不到就便宜你了。」李亞男的言下之意是這也是要算錢的,他這麼了解她愛財的個性,應該不用她多說了。
「老和尚?」他一臉困惑。
「天頂寺的老和尚。」一個狡猾又專坑小輩的和尚。
他想了一下,忽地一驚。「你是指悟了大師?」
本朝的得道高僧,皇上多次宣召入京宣揚佛法,他以佛法無所不在為由予以拒絕,說要潛心修禪。
「誰管他悟了沒有,他是千年化形的老狐狸,以和尚表相欺世盜名。」她就吃了不少齡。
「看來你和悟了大師的交情很不錯。」能用咬牙切齒的語氣來評論一個人,可見不是泛泛之交。
「比你好。」至少那老和尚沒拿喬,她只要想見都能見得到,而不是外傳的雲游中或是閉關修行。
孫子逸低聲輕笑。「是比我好,我多次登門求教,他都以我與佛門無緣打回票,次次空手而歸。」
見他沒得順心,李亞男就眉飛色舞。「就說你人品不好你還不信,大師慧眼見真章,一眼就看出你非心善之人,佛度有緣人,你慢慢悟道吧!」
「你是怎麼和悟了大師相識的?」大師一向不見外人,尤其是女子,法相莊嚴的高僧向來只見門下弟子。
「還不是寺里那幾棵百年茶樹,老和尚就是侍弄不出好茶葉,一日我摘了,炒菁、烘烤,做出不下雲霧茶的好茶……咳!我說了你也不懂,我們是因茶樹結緣,他叫我小茶友。」她好像說太多了,快把底細給掀了。
他了然的一頷首,大師好茶,一心追求陶然忘我的茶道,她正好投其所好對了悟了大師的胃口。「我有幸喝喝你炒的茶嗎?想必茶香四溢,甘醇入喉,余韻回味無窮。」
「沒有。」想得美!
「沒我的分?」孫子逸莫名嫉妒起有好茶可以喝的悟了大師。
「五棵茶樹最多摘三百五十斤茶葉,經炒制後剩下不到二十斤,老和尚一口氣要了十五斤,我手邊只剩五斤,再給我爹一點,再送兩斤給我叔叔,我自個兒都沒得喝,你也敢痴心妄想?!我看你還是早日剃度當和尚,也許能到老和尚跟前討杯香茗聞香。」幸好她喜歡喝的是自制的花茶,不沖突,不然老和尚伸直了脖子也休想得一兩茶「你叔叔中了舉人?」他問道。
一听他提起遠在他鄉的叔叔,李亞男的神色變得警惕,一副護崽的凶樣。「你又想干什麼?」
孫子逸抿唇一笑。「不做什麼,問問而已。」
「你別打我家人的主意,否則我現在就掐死你!」省得後患無窮。
聞言,他忍不住大笑,這一笑傷口又疼了,自找罪受。「雖然我受了傷,但要制伏你綽綽有余。」
她打小就志氣高,不認為能力會輸給男子,她做到了,可是男女天生體力上就有差異,他真要壓倒她,她是掙月兌不了。
「是嗎?」杏陣中閃過一抹狡獪,帶了絲「我比你聰明」的傲氣。「輕寒。」
「是的,小姐。」
一道胭脂紅的身影從山洞外閃身而入,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帶著生人莫近的冰寒。
「你跟孫大少爺說說,若是你取他首級有幾分勝算。」李亞男說這話時,心里可是得意的想著︰你有武功,我有學遍各家武術的武技丫鬟!
「七成。」
「听到了沒?病貓,我不是一個人傻乎乎的待在仇人身邊,只要你敢輕舉妄動,對我不利,我家輕寒就用你的血祭劍。」她不會傻得和他單獨相處,她備有後手。
山洞內堆了一處篝火,火光明暗交錯,照出洞里所有人閃爍不明的面孔,山洞上方有個三尺見方的小洞,播播的月光從洞口滲入,映在山壁上,火光與月光互相輝映。月半彎,稍微往西落下,反射在山壁上的人影一道道,逐漸偏高,直到月光隱沒。「小小,你太見外了,咱們是什麼交情,你左一句仇人,右一句仇人,自個兒听了都不膈應?」哪來的深仇大恨,不過是一時的懵懂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