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公公更是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膳食出錯,身為內務府總管,他自然和御膳房總御廚長一般責無旁貸,也大禍臨頭啊。
「皇上,是……這湯不合您的口味嗎?」東施施跪在地上,嚇得臉色雪白,卻仍然努力想要厘清這湯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妳給朕喝那甜湯,瞧瞧究竟是哪兒出錯!」
東施施腦子轟地一聲,瞬間嗡嗡然起來,她口干舌燥地望著那一盅湯。她、她怎麼喝得出哪兒出錯?駱揚二話不說大步向前,曲膝半跪,沉聲稟告︰「稟皇上,微臣是御膳房之首,有監督統籌之責,此湯出錯,錯在微臣,請皇上降罪重懲微臣!」
「是她煮的湯,是她反問朕湯怎麼了?所以朕要她喝!」御兆帝臉色一沉,「至于駱愛卿,你實在令朕失望,朕還以為此樁大事交代由你協辦,朕必高枕無憂,卻沒想到……哼!」
「微臣該死,辜負皇上厚望,請皇上重罰!」駱揚低下頭,面色蒼白緊繃,卻是神情堅毅。
御兆帝重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難掩惱色地盯著面容怔仲的東施施,「妳喝完之後,再告訴朕,這湯哪里出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捧起那一盅「花好月圓」,凝視著金黃湯水里浮著如珠似雪的圓子,以盅就唇大口喝。
幾乎被那圓子噎滿喉,可她還是一橫心,極力地吞咽了下去。
「妳告訴朕,哪里出錯?」御兆帝龍顏陰沉郁郁。
駱揚臉色一白,張口欲為她辯解!「總御廚長。」她伸手搭上他的手掌,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的淒涼笑意,隨即揚聲道︰「對不起,皇上,民女欺瞞了您和總御廚長,其實民女!」
「施施!」他驚駭地暴喝。
不能說!
她情意纏綿地深深瞥了他一眼。
不,這是宿命,也是我注定逃不掉的罪孽……
「民女早就已經!」
「施施!」
御兆帝雖在盛怒之中,卻也看得一頭霧水。
「皇上,」一把溫雅宜人的聲音越眾而出,輕輕巧巧地問︰「請問皇上,這湯究竟難喝到何等程度,竟讓您如此生氣呢?」
駱揚一見芳心笑語,不知怎地心下一寒。
東施施則是怔怔地望著芳心,腦子里鬧哄哄成一團。
芳心姊姊怎麼……
「這湯苦極了,哪里稱得上是甜湯?她當朕七老八十舌頭沒用了嗎?會分不出是苦是甜?用這種苦煞人的湯來做‘甜湯’,她是想朕的金枝玉葉姻緣不順,先甘後苦,先喜後悲,最後沒個好下場嗎?」御兆帝說到後面都氣抖了起來。
扁想到寶嬌有可能一次嫁不好,再嫁第二回、第三回……皇帝就心驚膽戰不已,所以滿腔怒火又怎麼能壓抑得住?
「原來如此,」芳心輕輕嘆了口氣,「東家掌勺竟出此大錯,也難怪皇上動怒了。」
駱揚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就這樣?
她三言兩語為的不是幫施施說話,竟是為了落井下石。
他震驚駭怒萬分,心下陡然一涼。
懊死!
難道芳心昨晚說的話是真的?她真的將施施視為情敵,所以今日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芳心姊姊……」一旁的東施施也呆掉了,嘴里喃喃,「那春桂……難道是妳給我的春桂惹的禍?」
春桂?駱揚聞言一震。春桂?施施撒在「花好月圓」上的是金州春桂?
金州春桂香氣撲鼻濃厚,雖是桂花,卻澀口酸苦得令人齒顫,一般皆供作宮中焙香黛衣之用,根本就不能拿來入菜。
芳心……果然是她蓄意設下的圈套!
他怒瞪芳心,胸口滿滿盡是痛心和疑問,卻苦于無法問出口。
因為他若是當場咬出是芳心故意給施施春桂,蓄意壞了這盅「花好月圓」,可芳心不免會反問因何施施未曾試喝成品,就敢大膽撒春桂供皇上食用?
如此一來,皇上自然會再次懷疑為何施施嘗不出春桂的苦澀滋味?
皇上已震怒不已,駱揚實在不敢再讓他將焦點放在施施的味覺上。
他只得強自鎮定地抑下驚怒之火,絞盡腦汁想找出能為東施施平反的其它法子。
可是皇帝的怒氣已然沸騰到頂點!
「來人,將這藐視皇恩、虧負朕意的東施施拿下押至天牢!」御兆帝猛一拍桌,怒聲喝令。
「是!」禁衛軍齊聲應道,上前就要押走東施施。
「慢!」駱揚又驚又怒又心痛,抱拳大喊︰「皇上,是駱揚監督不周,駱揚願代東施施領受大罪!」
「駱揚,不要考驗朕的耐性,你當朕不會遷怒問罪于你嗎?」御兆帝怒道。
「千錯萬錯,確是駱揚之過。」他堅決地一力承擔。
「不,不是總御廚長,是我自己!」東施施大驚失色,心痛如絞,急急擋在他面前。
「好!」御兆帝瞇起雙眼,冷冷地道︰「朕就成全你,來人啊,將駱揚押入天牢,三日後問斬!」
問、問斬?
在場眾人不禁驚呆了。
「……是。」禁衛軍相顧失色,卻也只得硬著頭皮應道。
「不,不是他的錯,不……不要……」東施施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渾身顫抖如篩,跪爬向皇上跟前,拚命磕頭懇求著,「皇上,都是民女的錯,是民女犯了滔天大罪,您殺了民女,饒了總御廚長吧。」
駱揚已然被禁衛軍牢牢押住,見狀情急怒喊︰「施施,聖意已決,切莫再多言!」
是他沒能事先察覺到芳心的異狀,是他沒能全程護得她周全,是他險些讓心愛的女人遭遇此不測橫禍。
雖然事已至此,可是他死也不會再讓施施受到任何一絲傷害和責難!
他說過,天塌下來由他為她頂著……是真心的!
「施施,為我珍重,好好活下去,回到梅龍鎮,回到妳家人的身邊。」他眼底盛滿千言萬語,不管說得出、說不出的,盡岸于這一抹深情中。「記住,這一切不是妳的錯,听見沒有!」
「不要!」東施施淚眼婆娑,絕望悲痛地望著他被押離上林苑,心兒在這一瞬間碎成了千千萬萬片。
怎麼不會是她的錯?
是她!這一切災難都是因為她!
又是她親手害了她最親、最愛的人,十年前是娘親,十年後是他……她早該知道自己做的料理不能給人帶來幸福,只能為人招來惡運!
上林苑一片靜默,被擠在後頭的小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至于妳!」御兆帝猶帶怒火的目光直盯著東施施,聲音里透著騰騰殺氣。
她滿面淚痕,卻是昂然長跪著,已然無畏無懼了。
如果師父受她牽連而死,那麼她也要舍命相隨,必不教他九泉之下孤孤單單。
或許,十年前她就該隨娘親而去了,也不必留到現在,繼續禍延他人。
用她這條微不足道的殘命,換得皇上怒氣能消,能放過她東家酒樓一家老小,那麼她就算死,也于願足矣。
「皇上,」芳心柔聲地道︰「可否容婢子多嘴,大膽再提議一個既能平息萬歲爺的怒氣,又能令東家掌勺戴罪立功的兩全其美法子?」
東施施心下一凜,不禁驚畏地望著她。
她又想做什麼?
芳心姊姊究竟是敵是友?她究竟想怎麼樣?
「哦?」御兆帝望著這個清婉若水,一向甚得他心的柔美女子,原本余怒猶存的神情略微軟化了下來。「妳說說看,究竟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既然東家掌勺煮食出錯,令皇上嘗了‘苦頭’,那麼皇上您不如就再下道聖旨,讓東家掌勺再做一道能化苦回甘的料理進上,若皇上您品嘗過後覺得滿意,那麼就再給總御廚長和東家掌勺一個機會,寬恕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