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朵拉沿著一條條水巷靜靜前行著。船夫沉默地劃著槳。現在已經逐漸進入冬季了,在這個淡漠的季節里,威尼斯暗暗抒寫著她的寧靜。水巷里很安靜,船漿劃水的聲音不偏不倚地傳到了愛西耳朵里,顯得那麼蒼涼。愛西長嘆了一口氣。
「愛西!」-個高亢的聲音伴隨著船漿劃水的聲音響亮的回蕩在愛西耳邊。不會吧,是我昏了頭嗎?愛西偏了偏頭,這個聲音很像蘇菲亞,但是,蘇菲亞這時候應該在羅馬和英俊斑大的王子雙宿雙棲吧。愛西用力搖搖頭,想要讓自己的神志清醒些。
「愛西!」聲音更近了些。
「糟糕,我一定是精神虛弱了!」愛西緊緊閉著眼楮,認真地做著深呼吸。
「先生,那條船上的小姐好像在叫你。」面對著打坐般人定的愛西,船夫遲遲疑疑地開口說道。
「咦?怎麼連船夫都說話了?」愛西倏地張開眼楮,正對著船夫那寫滿了擔心的臉龐。
「剛才你在說什麼?」愛西問道。
「見鬼了,這個客人該不是精神不太正常吧?」船夫在心里嘟囔著,一言不發地指了指愛西身後。
愛西轉過頭去。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一條很豪華的汽艇,一個娉婷的身影站在船頭、一個勁地向他招手,「愛西!愛西!」響亮的叫聲出人意料地給寧靜古老的威尼斯增添了活力。
天啊,真的是蘇菲亞嗎?愛西用力眨巴了幾下眼楮。他的眼楮很好,壓根兒就沒有近視。無論他眨多少次眼楮,出現在他眼前的還是那個蘇菲亞,蘇菲亞在他的視線中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她的船離愛西的剛朵拉越來越近了。
愛西閉上了眼楮,急促地問船夫︰「是不是有一艘豪華汽艇正在向我們逼近?」
船夫傻了眼,這個客人真的有問題,「是啊……」
「船頭上是不是站著一個女子?」
「沒、沒錯啊……」
「那個女子是不是有一頭褐色的卷發,身材頎長?」
「是啊……而且還很漂亮。」
「呼……」愛西長出了一口氣。他猛地張開了眼楮,向著來人的方向大聲喊道︰「蘇!我在這里!」
他的大嗓門猶如平地里的一聲驚雷,船夫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耳朵被愛西震得嗡嗡作響,他皺著眉頭,揉著耳朵,在心里嘀咕︰「不管這個客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等會兒下船千萬別忘了多要些小費。不然的話,損傷耳朵可真劃不來啊。」
愛西哪里顧得上理會船夫心里的小算盤,他「騰」地站了起來,情不自禁地用力向蘇菲亞招著手,眼楮沒由來地濕潤了,眼前越來越近的蘇菲亞竟然變得不清晰了起來。
豪華汽艇終于駛到了愛西那艘小小的剛朵拉旁邊。蘇菲亞靠在船舷上,整個身子傾斜著,用力地揮著手,嘴里大叫著「愛西」,那神情如同一個18歲的妙齡少女。愛西不由得咧開嘴、發自內心地笑了。
正在這當兒,一只結實的胳膊搭在了蘇菲亞肩膀上,英俊儒雅的艾德王子進人了愛西的視線,「你好,愛西!」他落落大方地打了個招呼。
愛西開懷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了。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面地看見菲利普-艾德王子,在陽光下,王子很耀眼,而蘇菲亞站在他身邊,形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俊男美女圖。
一瞬間,愛西覺得自己很多余,遇見蘇菲亞的喜悅消失了。
蘇菲亞絲毫沒有意識到愛西的窘迫,她完全沉浸在偶遇愛西的巨大快樂中,「愛西,過來啊!」她迫不及待地招著手。
愛西背著光站著。蘇菲亞看不清楚他的臉。她只看見,愛西淡淡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蘇菲亞尖著嗓子叫了起來。愛西斷然拒絕她的邀請讓她剎那間悵然若失,舉止有些失態了。
艾德王子吃驚地看著蘇菲亞臉上彷徨的表情,趕緊開口︰「愛西,你過來吧!蘇想你了。」
「蘇」這個字劍一樣刺激著愛西的耳膜。這個男人也叫她「蘇」!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可以叫她「蘇」!愛西的眼楮冒起了火,妒意抓住了他的心,他惡狠狠地瞪了王子一眼,轉身付了剛朵拉的船資,輕捷地跳上了那條豪華的汽艇。
蘇菲亞喜滋滋地迎了上來,千言萬語涌上了心頭。她張開嘴,想說什麼,可是,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她忽然間感到害怕了起來,為什麼她如此思念愛西?為什麼……蘇菲亞陷入了沉思。
艾德王子禮貌地握住了愛西的手,「愛西,你不用賽車嗎?」
愛西掃了王子一眼,「想不到艾德王子也會關注賽車。」他強迫自己擠出了一絲笑容。
「呵呵,」王子訕訕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我的確沒怎麼看過賽車。不過,蘇經常提起你,她說你是個最有前途的賽車手。」
愛西瞄了一旁發呆的蘇菲亞一眼,不知道她在介紹我的時候,是說我是她的朋友、還是說我是她的弟弟?又或者說我是她其中一個蹩腳的追求者?酸楚泛上了愛西的心田,那只受傷的胳膊被艾德王子熱情地握著,淡淡的疼痛蔓延著。
「蘇,你天天像麻雀一樣念叨著愛西,現在人家來了,你怎麼發起愣來了?」艾德王子寵溺地拍了拍蘇菲亞的後背。蘇菲亞這才回過神來,她興致勃勃地拽住了愛西的雙臂,像孩子似的用力搖晃著,「愛西,你怎麼來了?」
愛西只感到,蘇菲亞對待他就像哄著一個半大的孩子似的。他的手被蘇菲亞上下搖晃著,肩膀越來越疼了。
「愛西,你怎麼不說話?」蘇菲亞端詳著愛西臉上復雜的表情,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愛西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喔,我知道了,你是看了報紙,知道我和菲利普會來威尼斯散心,然後千里迢迢地趕來看我。」蘇菲亞忽然甜甜地笑了起來。
愛西看著蘇菲亞的笑臉,他弄不清楚,蘇菲亞說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快告訴我嘛,你小子到底是不是特意來看我的?」蘇菲亞喋喋不休了起來,驀地變得不像她了。
愛西嘆了口氣,「不是。」但是如果我知道你在這里,我一定會來的。他把下半句話硬生生地咽在了肚子里,沒有說出來。
蘇菲亞臉上浮現出不容置疑的失望表情。愛西錯開了她的目光。
艾德王子看看蘇菲亞、又看看愛西,不動聲色地分開了蘇菲亞握著愛西的手,「蘇,叫愛西坐下來吧,你們兩個傻愣愣地站著,看起來怪好笑的。」
「好……」蘇菲亞拖長了語調,默默地走進了船艙里。艾德王子微笑著拉著愛西也走了進去。
侍從端上了精美的點心和上好的紅酒。艾德王子忽然一拍大腿,「糟了,我忘記今天有訪問了,我等會兒要上岸去。愛西,幸虧你在這里,不然的話,蘇又要嚷悶了。」
愛西望了蘇菲亞一眼,蘇菲亞正若有所思地垂著頭,好像沒有把王子的話放在心上。愛西的呼吸變得不順暢了,看見郁郁寡歡的蘇菲亞,他心里很難受,難受得想哭。
王子又說笑了一會兒,當船停在岸邊時,他留下了兩個侍者,吩咐他們好生招待愛西,就禮貌地告辭了。
在豪華汽艇再次駛進運河之前,侍者問蘇菲亞︰「小姐,想去哪兒?」
蘇菲亞幽幽地望著愛西,琥珀色的大眼楮水汪汪的,寫著無盡的憂郁。
愛西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從來沒有見過蘇菲亞流露出這副表情。他驚恐地叫道︰「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