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雁柱 第22頁

不是這樣的,他只是不希望算是地主的他,怠慢了遠來的客人,屆時讓成諾不好交代。習慣壓抑的冷日堯逞強的告訴自己,這才是他真正的感受,只是心老是背叛他,貪想著她。

「恭雪珊--」他手中抓著波蘭女圭女圭,在中央廣場四處尋找著,人生地不熟的,她跑哪里去?!懊死的任性女人。

把廣場巡視了好幾圈,終于,在一處不顯眼的露天咖啡座里,他看見她屈坐在椅子上,眼楮眨也不眨的對著不遠處的街頭音樂家發愣。

憐憫流竄過他的心窩,對,憐憫。

她有種魔力,那孑然一身的孤獨讓人無端的萌生憐憫之情,會讓男人產生想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保護的沖動,誰要是抗拒,那股召喚的力量就會益發的強大。

看著她的落寞,他甚至想把她攬進懷里……

冷日堯被這個念頭給震懾了,荒唐,他們不過認識第四天,他怎會對這個帶有固執跟歇斯底里的女人一再的產生這種荒謬的感覺?

一定是她動不動就流露出傷懷的眼神蒙蔽他的理智,以至于他連連發生自己都無法厘清的異樣情愫,一定是這樣……

遠處的恭雪珊突然把臉埋在手心里,許久許久,那縴瘦的肩膀不住的顫動。

她在哭嗎?他臆測著,一想到她可能在哭泣,他胸腔不自覺的窒悶起來,眉一擰,彷佛要責怪起自己似的。

許久,她雙手抹抹臉上的淚,捧著咖啡又發著愣。

她似乎很愛發呆,兩三下隨時都可以進入神游太虛的境界,冷日堯抓緊手中的波蘭女圭女圭,迅速而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隨即將手中的波蘭女圭女圭遞到她面前。

她吶吶的看著,從波蘭女圭女圭往上看去,那手指、手腕、臂膀……最終是他的雙眸。

她眼底強烈的落寞叫他于心不忍,「我道歉,為我剛剛不禮貌的說詞。」他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不自在。

半晌,她什麼都沒說,接過那個女圭女圭,專注又迷離的看著。

兩人的目光在稍後有了短暫的接觸,他伸出手,「走吧!」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從露天咖啡座帶走。

「或許你真的不是他……」走了一大段路,恭雪珊突然有感而發的說。

「什麼?」帶著詢問,他看向她。

突然想起和冷春曉的高中生活,她搖頭苦笑的問︰「對了,你高中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他淡笑一抹,「還能做什麼,就是像一般高中生那樣成天……」驀然,冷日堯中斷了話語。

察覺他突來的安靜,「什麼,成天怎樣?」她再次問。

成天什麼?腦子轉了幾圈,卻一點頭緒也沒有,眉心一擰,冷日堯感覺自己驟然渾身發冷,像是跌入無底冰窖,幾滴冷汗自額前滑落,因為此刻他的腦子里竟是一大片的空白。

空白如也,他的高中生活,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丁點的記憶,他松開她的手,快速往前多走了幾步,不願讓她瞧見他的異樣。

對呀,他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他對過去竟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他應該會有很多同學的,然而他卻是一張臉也想不起來。

為什麼這些年他沒有這樣的驚覺?直到現在……

「你怎麼了?」她覺得他不大對勁,弓起的背彷佛透著緊張的防備。

她將手心搭上,這動作卻讓他像是突然受驚的一顫。

「我、我沒事。」他強作鎮定的說,掩飾的笑問︰「對了,說說妳和冷春曉吧,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又怎麼會分開?」

她淺淺的笑,帶著回憶的甜蜜,「同學,高中同學,我高二那年轉學到東港,就是這麼認識的……」

抱雪珊彷佛走入回憶的隧道,開始說著她和冷春曉的點點滴滴,那麼的多、那麼的精采,讓人不敢相信他們僅僅在一起兩年。

冷日堯的胃整個縮緊,她口中的歡樂是那麼的澎湃,他的身體卻急劇的發冷,隨即又像是陷入一陣火海之中,燠熱得叫他幾乎昏厥,彷佛東港的王船就在他眼前燃燒不止。

他記得他只身前往美國念大學的一切,記得所有苦讀英文的模樣,他也記得他開始投入專業攝影工作時的努力,記得他這些年在台灣與波蘭之間居住的點滴,更記得他和成諾的恩怨情仇、匪淺交情,但是,在這之前的生活,他竟然是一片的空白,空白到甚至是連一張臉、一句話都想不起來……

恐懼襲心,暈眩佔領,他突然整個人腿軟的跪倒在地上,肩上的相機在劇烈的踫撞下,鏡頭浮現幾道裂痕,一如他此刻的記憶。

「小心--」措手不及的恭雪珊趕緊上前攙住他一只胳膊,防止他倒地,「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口氣是如此的擔憂。

眼前的他莫名的發了一身冷汗,多道汗水順著臉孔滑下,最終在他的下顎處匯聚、滴落,一滴又一滴,濡濕了地面。

「你說話呀,你到底怎麼了?」他臉色蒼白得駭人,她幾乎是把他整個人抱住,然而任她如何使勁,卻始終沒法兒將他攙起,她的眼淚聚在眼眶里,隨時都有潰堤的可能。

好不容易在幾個行人的幫助下,他被攙至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恭雪珊掏出手帕拭著他額上的冷汗,「怎麼樣,你好點了嗎?需不需要到醫院?」

冷日堯始終沒有說話,倚著她的肩膀,想著的是他空白的過去,多可怕啊!他竟然連自己的過往都想不起來,那是一大段的記憶啊!而他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事實。

忽爾,他抬起臉,用一種極為深沉的目光看著她,「在妳所經歷的人生里,有沒有曾經發生過一大段的空白?」

「什麼?」她不懂。

冷日堯搖搖頭,煩躁的說︰「沒有,在我的記憶里,沒有任何意外。」

抱雪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任何原因,然而她又不免想起冷春曉,會不會春曉也和他面臨一樣的困境,以至于他始終不曾來找過她?

看著冷日堯因為痛苦而幾度捶打自己的模樣,她覺得不忍,遂而大喊,「別想了,一定是這幾日我太煩你,讓你的精神受到壓力,所以才會莫名的想不起過去的事情,不要想了,我們回去吧,回去睡個覺,說不定明天一早醒來,你就痊愈了。」她拉著他,快速又堅決的離開。

冷日堯一路上嘴巴抿成一條線,他竟有些害怕面對自己可能是冷春曉的事實,彷佛那個名字背後隱藏了許多他無法想象的枷鎖,那般的沉重,這感受讓他抗拒又不安。

到此為止吧,就讓一切到此為止,他不喜歡被當作另一個人,更不想要發現這些年的生活其實是過渡的假象,那隱藏在空白背後的……喔,夠了,到此為止!不管怎麼說,他是冷日堯,這是無庸置疑的,至于冷春曉,那只是個意外跟巧合,僅此而已。

「春……對不起!」恭雪珊欲言又止。

「不要說了,不管妳要說的是什麼,就到此為止,我想,我不會是妳找尋的冷春曉,不會。」他搶先表明他的堅持,隨即別過臉,不敢再看她眼中的失望與希望,因為他怕自己會屈服。

當晚,听見開門聲,荷米絲趕緊從喇叭里爬了出來,準備迎接歸來的兩人。

冷日堯走在前面,恭雪珊跟在後頭,兩人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終于回來啦,如何,今天好不好玩?怎麼你們兩個的表情都有點菜呀?嘖嘖……」荷米絲搔著下巴,皺眉嘀咕。

「你快回房休息,今天謝謝你了。」恭雪珊異常恭敬的對冷日堯點頭鞠躬,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向位于屋子右手邊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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