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丑小鴨 第16頁

「這……」她完全說不出辯駁的話。

「別這啊那的,羅唆,你最好別露出那種痴傻的模樣,雖然你剛剛的說辭我很不滿意,但是至少你提出你的看法。我告訴你,你要不斷的挑戰我的說辭,而不要讓我這麼輕易的打敗你,要不然,這麼差的對手我是會一刀解決的,知道嗎?」

她往後退了一大步,臉色有些蒼白。「知道。」

下一秒,北川陽子蕩漾出一臉的嬌羞柔美,「麗子,餓了吧?我們來吃飯吧!今天說了那麼多話,我得好好補充養分。」她尊貴的把手搭在女僕秀子的手上。

「是。」她不敢稍有遲疑,只有搶先應答稱是。今天,實在是她十多年來,所接受的最大挑戰了。

和服下的步伐,細小碎快,北川陽子冷不防的停下腳步,一臉嚴厲的回頭瞪著她,「在這里,我討厭人家說太多中文,我會請日文老師過來教你日文,你最好學快些,要不然,我寧可割了你的舌頭,讓你一輩子都說不出話來。」

「是。」太駭人了,這姨婆像不定時的炸彈,搞不好她有什麼精神上的疾病也說不定,比如說,精神分裂。

朱色艷麗的唇漾出一抹笑,「你不會是揣想我有什麼精神分裂的毛病吧?我告訴你,或許有吧!因為我的醫師都不能斷言我是否正常,所以你別挑釁我,待會吃過飯後,秀子會教你怎麼穿和服,你得盡快學會,我不喜歡人家衣著隨便,知道嗎?」

「是,我知道。」

「來吧,麗子,來嘗嘗新廚師的手藝,那個老廚師羅唆又不衛生,已經逼得我不得不把他給解決了,相信這個新廚師會好些。呵呵呵呵……」

尖銳又陰冷的笑聲彌漫整個空間,她不敢再多想什麼,為今之計,只有咬牙苦撐,才不會白費女乃女乃的一番苦心。

她一定要蛻變,不單要成為迷人的女性,還要擁有精湛的棋藝,蛻變……

第七章

緊張的氣氛在圍棋王座大賽里蔓延,已經對弈近五個小時,觀賽者莫不眾精會神的專注著棋盤上的變化。端坐在棋桌前,九段的張錯與對手岡田浩,則是沉默從容的支頤沉思。

來到日本已經六、七年光景,張錯以黑馬之姿屢屢在圍棋大賽中囊括勝利,成為日本家喻戶曉的圍棋好手,每一次,他精湛的棋藝都讓對手陷入頑抗的境地,他面貌翩然,然而內心卻像歷史皇陵般的深沉,叫敵手無法揣透心思而僵亂了棋步,最終將勝利拱手讓給年輕的他。

他端坐如常,用著他機敏冷峻的棋法,不斷的圍地擴張,他的靈魂像陷入了黑白的空間,在其間游走廝殺。

最後的五分鐘,現場開始讀秒倒數,他臉上波瀾不興,伸出手指夾取一子,讓才窮智竭的對手不得不俯首稱臣。

兩人互相鞠躬致意,張錯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起身走開。

「恭喜、恭喜!」迎面而來的都是祝賀的人。

他僅是淡淡的笑著,「謝謝。」

又一次贏得勝利,他的心卻益發的空虛,像是什麼東西被刨挖離身般,又尋不到問題點的浮蕩著。

婉拒了任何社交活動,他這個勝利者安靜的驅車離開,往他落腳的地方歸去。現在的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在每一場比賽之後,安靜的睡上一覺。三年前,藤田師父去世,他與悅子的婚事依然沒有確定下來。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愛悅子,一點都不愛,即便悅子因為工作需要,長年海內外的奔走,他對她竟然連一點想念都不曾有過,他們之間比朋友還要生疏。

聰慧如悅子,也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愛情,早已從努力爭取,漸漸死心放棄。

若真正說他想念誰,好像有一個矮小的身影,每逢一段時間,就會冷不防的竄入他的夢中,或是他的思緒里,攪亂他的棋法與美夢。

偶爾打電話回天豐棋院,他和士杰總是心照不宣的不提及那個人的存在,簡短的寒喧後,就這樣掛上電話,好像距離遠了,連感情也淡了。

張錯正準備把車子停進車庫,驟然發現門前站著一個人,他吃驚,卻沒把驚訝的情緒泄漏太多,就這麼隔著車窗和來人對望著。

倒是那人機伶,退開腳步,讓他把車子停妥,才開了口。

「你還是那麼惜字如金,連句歡迎都不說。」西裝筆挺的邵恩新提著公事包,一臉不屑,「又穿成這樣,你去哪了?讓我在這里站了好久,還懷疑士杰給我錯誤的地址。」

「進來吧!」張錯說。

這是兩人自從那次大吵後,首次面對面的開口說話,沒有煙硝味的成分。

客廳里,兩個高大的身軀各據一方。「沒有茶,只有啤酒。」

「隨便。」張錯輕手一甩,邵恩新一手接住凌空落下的啤酒,拉開拉環,仰頭猛灌,不忘抱怨幾句,「渴死了,他媽的。」

「怎麼突然來日本?」

「來出差,順道溜過來看你,你也真是無情得徹底,六、七年了,也不曾回台灣一次,什麼升段、勝利的事情,都是從士杰口中听到,可是有一件事,我覺得我非要來叫你回去一趟不可。」

「什麼事?」

邵恩新擱下啤酒罐,在公事包里抽出一張紅色的喜帖,筆直的推到張錯面前。

「我要結婚了,你會回來吧?雖然我可以弄個網站要求禮金線上刷卡,但是我覺得那太無情冷血了,我不想我的婚禮搞成那樣。」

張錯瞪著那張喜帖,猶豫著該不該打開。新娘的名字會是那個熟悉的名字嗎?他不敢證實。

「干麼不收下打開看看?」邵恩新催促著。

「不用看了,回去是不大可能,禮金我可以先給你。」他平靜的說。

即便認識許多年了,邵恩新還是不大喜歡他那平靜從容的死人臉,「阿錯,你可不可以不要一見面就給我這種難堪?看一眼我的新娘那麼不屑嗎?虧我還大老遠從台灣送這張喜帖還有結婚照來。」

「別誤會,大家都認識,哪有啥不屑,只是我怕抽不出時間回去。」

「誰跟你認識,我老婆你哪只眼楮看過她?」

「不就是拾翠嘛,大家都曾經一塊兒下圍棋的,怎會不認識。」張錯勉強扯出見面後第一個笑容說道。

邵恩新輕蔑的從鼻子哼出氣,「拾翠那丫頭跟你一樣無情,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這麼多年來,也不曾見她回來看馮女乃女乃一面,就連馮女乃女乃在睡夢中死去,她都沒出現,最後還是士杰把馮女乃女乃的骨灰托人送給馮女乃女乃日本的妹妹保管。」

「馮女乃女乃走了?士杰怎麼沒提?」張錯錯愕的看著他。

「提了又怎樣?你這冷血無情的人,我都親自來邀你參加我的婚禮了,你也沒給我太多的歡迎。」他口中盡是埋怨。

「拾翠人呢?為什麼走了?」

「我怎麼知道?你們要走不走的會跟我這外人說一聲嗎?」邵恩新回了一句。當年阿錯走,也沒當面跟他說一句,何況是拾翠。

「我真的不知道這些事,士杰什麼都沒有提。」張錯不敢想像馮拾翠為什麼離開。她能去哪里?

「算了,當我大嘴巴講了,婚禮你愛來不來,隨便你,我走了。」他一口仰盡啤酒,自討沒趣的站起身,準備離去。

「恩新,你什麼時候回台灣,一起吃個飯吧?」

「不了,接下來的行程很緊湊,而且還要跟日本代表洽談許多事,我走了。」他婉拒了聚餐的邀約,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錯坐在沙發上,緩緩的踫觸那張喜帖,打開後,一張精美的婚紗照就這麼掉落下來,他拾起一看,里頭幸福洋溢的新娘,的確不是拾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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