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丑小鴨 第19頁

「表哥,那不一樣,我就是怕商家把我看上的東西掉了包,萬一送來的東西不是我看的那一樣,豈不平白浪費了我的錢。」她就是小心眼,吃虧的事情寧可是別人,也永遠不會輪到自己。

「那就別買了。」張錯背過身去,翩然得像不理俗事的隱居仙者。

電視上還在繼續撥放著圍棋名人賽現場的新聞,方思詠忽然嚷嚷,「天啊!那個北川麗子是誰啊?瞧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下棋還是陪酒?表哥,都怪你不參加名人賽,我就不相信只要有你出馬,那個北川麗子還有什麼機會那麼囂張?」

「思詠,你說話還是那麼不給人留余地,你不小了,收斂你的任性吧!北川小姐將於近日到天豐棋院作客,剛剛,士杰已經正式邀請了她。」

「哼,一個小日本鬼子婆,我干麼讓她?反正我罵她,她也未必听得懂。」她驕縱如往常,頭一回,逕自離去。

張錯關上電視,闔眸沉思。他又想起了拾翠,十年,整整十年,他與拾翠已經分開了這麼久,他不知道孤單的拾翠能去哪里?不禁又悵然起她的孤獨。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這里會是拾翠的家,一個安身立命的家園。

他向來對人是沒多大注意的,可是打從北川麗子坐上餐桌,張錯忍著心中不小的震撼,逼著自己不要看她,但是,不經意的,他眼角的余光還是會踫觸到這個一身和服的女人。

這是北川麗子來到天豐棋院的第一頓晚餐,她用三根手指精準的扣住瓷碗,食指勾住,拇指與中指施力勻稱的相抵著,她連吃飯都散發著一種迷人的氣勢。

席間她見到這輩子都牽念不忘的阿錯哥哥,她強壓住內心激動的情緒,客氣有禮的用日文與他寒暄幾句。

知道嗎,人有時候是很容易滿足的,即便只有簡單幾句的客套問候,她的心早就已經沉沉浮啊百來回了。

同桌的還有張士杰、方思詠,而後者的高傲依然如昔,睥睨的神態仿佛她是女皇,要大家對著她鞠躬哈腰。

「士杰,她是你哪里請來的日本婆,一整個晚上都是唏哩呼嚕的日文,天知道她在鬼扯什麼,跟這種人吃飯很累。」

「思詠表姊,麗子是來自日本圍棋界的貴客,請你不要怠慢,萬一她有什麼不高興,屋外等候的媒體馬上會將天豐棋院批評得一點立足之地也沒有。」他警告的提醒。

「喝,怕什麼?小日本鬼子又听不懂中文,即便我現在用一大串的中文罵她婊子、妖婆,她也听不懂。」方思詠不以為然。

北川麗子在心中竊笑。繼續使著你的任性與驕縱吧!

隨便怎麼罵,有一天,她會選蚌好時機,嚇嚇這個方思詠不可。

桌邊的張錯依然靜默,壓制著內心的澎湃。她很美,美得叫人屏息。

看著爭執,他裝作啥也不在意,只是安靜低調的吃著飯,她眼中的他,那模樣就跟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天豐棋院吃飯的時候,一點都沒有變。

看著看著,北川麗子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悸動、酸楚。

正當晚餐陷入一種吊詭的安靜,外頭傳來熱絡的聲音。

「阿錯,我老婆今天沒煮飯,我們夫妻來張家搭伙。」邵恩新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攫住了北川麗子的注意。

是恩新,他身旁的女子應該就是他口中的老婆吧?沒想到她會這麼快見到他。

「嗄?有客人?」邵恩新也愣了一下,「而且還是大美人。」

「對,所以你這個臭要飯的,可不可以趕快模模鼻子走開呢?」方思詠刻薄的說。

美,她哪里美了,只不過粉涂得厚些,天知道卸妝後的臉能不能見?她不以為然的哼著不悅。

「你這老要飯的都還在,我這臭要飯的干麼不能吃?」他回堵了她一句。

「北川麗子,從日本來參加圍棋名人賽的女棋士。」張士杰為他介紹。

「喔,那我得來做做國民外交。」邵恩新莞爾的牽著老婆起身,用生澀的日文說了歡迎的話。

見識到他的率直,北川麗子不禁掩嘴低笑了起來。她銀鈴似的笑聲,讓張錯不自覺的抬起眼看了她一會,然後在陷入迷惘之前,匆匆調離了視線。

「做作——」方思詠不屑的說。

「有人即便是矯情做作,都顯得美麗而不可方物,偏偏有些人就是連做作都不會,叫人除了討厭還是討厭。」邵恩新挑釁的迎上她氣惱的臉。

「恩新,別這樣,有客人在。」他的妻子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收斂。

「大哥,我的日文不夠流暢,麻煩你跟麗子小姐介紹一下恩新吧!」

張錯瞥過一眼,不甚熱絡,甚至是埋怨弟弟的多事,這才對著北川麗子困惑的眼,解釋著邵恩新的出現,介紹完然後又靜謐得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內斂寡言,似乎不因為時空的轉移、改變而有什麼變化。似是察覺北川麗子過於專注的凝視,他的目光瞟了過去,帶著疑問。

也許是玩心一起,她竟想要逗弄嚴謹的他。

反正現在她是北川麗子,於情於理都是客人,諒他再怎麼不悅,也不至於攆她出去。

「我發現張錯先生的臉,有一種翩然的俊美,相較於其他棋士的質樸平凡,張錯先生的俊美模樣更叫人怦然心動,在你結婚之前,我有機會嗎?」她美麗目光直直望進他的瞳孔,出其不意的流露出一種風情,那是挑逗甚或是挑釁,他該懂得。

丙不其然,他懂得這種挑逗。

只見他重重的凝起了目光,用日文以著堅定冷漠的口吻說︰「美貌永遠敵不過真心,請自重。」

北川麗子不以為意,依然優雅的笑著。

「她在笑什麼?一整晚就听到她咯吱咯吱的笑,吵死人了。」方思詠吐露著不悅。

「你在吵什麼?一整晚就听到你巴啦巴啦的吵,笑死人了。」邵恩新看不過去的回敬她。

「邵恩新——」她背上的刺都豎了起來。

天豐棋院的餐桌氣氛是吊詭的,唯獨張士杰體會到難得舒暢的感覺,他舀著湯滿足的啜飲著,眼楮不忘看向北川麗子與哥哥之間的暗潮洶涌,耳朵更不會錯過恩新與思詠表姊的唇槍舌戰。

「對了,那個日本婆今晚住哪里?」方思詠問,「先說好,我的床是新買的,沒興趣招待日本女人,倒是棋院里的長廊又多又長,她可以隨便挑一處。」

「我讓她隨意挑,不過,看來她對偏處的老房子特別鍾愛,覺得幽靜又舒適,所以我讓人把東西搬過去了。」

「偏處的房子?!你說的不會是馮女乃女乃跟拾翠以前住的地方吧?」邵恩新確認的問。

「不準——」張錯突然重重擱下碗筷,粗聲阻止。

「表哥,你干麼?我的耳膜要破了啦!她喜歡住那里就讓她住那里,說不定馮女乃女乃的鬼魂半夜會找她說話聊天也說不定。」

「思詠表姊,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缺德?」注意到北川麗子一閃而逝的受傷,張士杰厲聲的告誡。

「她愛住哪里都可以,那偏處的房子誰都不準進去。」張錯淡淡的拋下話,隨即準備起身離席。

「棋院里沒有多余的客房,況且她是客人,又是我讓她自己挑選的,沒道理又改,所以我已經讓她搬過去了。」張士杰道。

張錯聞言十分不悅,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後,不發一語的離開。

「悶死人的晚餐,不吃了。」方思詠推開餐具,氣呼呼的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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