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義式的城市建築中,身著清朝服飾的主僕二人引來大家的注視,包括對視覺影像向來敏銳的沈君毅。
東方面孔的小泵娘穿著過分隆重的衣服,身上的裝扮怎麼看都特別得緊。她們的出現就像是傳統與現代的極端景象,在格格不入的沖擊下又突顯著另類的新式美感。
沒錯,就是這樣的矛盾與沖突,讓沈君毅幾乎無法控制的不斷按下手中的快門。
走在前方的女子作著中國古代清朝皇族的旗服打扮,舉手投足婉約動人,那人面桃花似的容貌、那熠熠生輝的雙眸、帶著淺淺微笑的櫻唇、極為女性卻又帶著青春的姿態,在在都讓沈君毅手中菜卡相機的底片無反抗的投降。
美……喔不,說她美麗只是一種膚淺的褻瀆,美麗這字眼已經不足以形容那女子靈秀的神態。
是她?
是先前他在隔壁街上搭救的兩人,剛才匆匆的一瞥沒多注意到那女子的豐姿,現在隔著一段距離細細的看,她的美麗倒像是掩不住的光芒。
倚在橋上的沈君毅有半秒鐘的恍神……
沈君毅喜歡到各個不同的定點去做深度的旅游攝影報導,除了一家固定合作的雜志社外,每到一個新的國度,他也會嘗試性的跟當地的雜志社合作,一方面賺取生活費,一方面也是累積自己攝影的眼界。
成為專業的旅游攝影作家已經多年,當初他可是因為情傷放逐自己的。
曾經他心愛的青梅竹馬戀人琵琶別抱、嫁作馮婦,這打擊讓他難過得一度無法面對自己,那是從小相依為命的祖父撒手人寰後他最依賴的人,然而她卻狠心背叛,留下無盡的憾恨,而借由這樣的另類放逐,他慢慢的從回憶中走出。
事過多年後,而今他是完全投入、熱愛這分工作,心倒是不曾再為任何女人定下來了。
這些年的沉潛,他的心已經平靜得波瀾不興,可是今天看見這女子,他多年的修養仿佛就要宣布破功。
突然之間,沈君毅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似突破重重的繭,重新鮮活的跳動起來。
平靜多年的心為何為這偶然見到的女子跳得幾乎失序,為什麼……
「吱……」他低頭一哂,似是嘲笑自己像個十五六歲的血氣男孩,那樣的心浮氣躁。
另一方面,基于攝影師的敏銳感覺,他顧不得對方是不是在拍信用卡廣告、喜餅廣告,還是什麼藝術電影之類的,總之他只想完全捕捉這種沖突的美麗,只想理清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瀕臨自制瓦解的激動……
而在港口前的兩人興奮的看著、賞玩著這有別于大清朝的風土民情,直讓她們感到詫異、驚嘆。
「格格,那家伙在做什麼?為什麼把一只黑盒子猛對著我們?他該不會是在對我們施什麼巫術、降蠱的吧?」晴兒緊張的瞪著不遠處的男子,用她慣有的擔憂語氣對主子說著。
放縱眼楮在這美麗城市走馬看花的容鳳儀經晴兒一提醒,這才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橋上有一位同樣是東方臉孔的男人,手拿一只黑盒子對著她們。
有點眼熟……
會是他嗎?距離稍遠,容鳳儀不是很肯定的想。
他手上拿的東西會是郎世寧大人提過的照相機嗎?可根據祐京哥的描述,照相機應該是一只大大的木箱啊!
情不自禁的往前走去,男子的臉孔漸漸清晰。是他,沒錯!
容鳳儀微仰著她的臉,露出了一絲笑容。
透過鏡頭,沈君毅清楚的看見她如花的笑靨,他停下手指按快門的動作,不听使喚的挪開面前的相機鏡頭,決定用他自己的眼楮清清楚楚的看著她。
「格格,那人好像是咱們剛剛遇見的凡夫俗子,他太可怕了,我們快走——」晴兒提醒道。
「他也許跟我們一樣都是來自中國,他鄉遇故知,這是何等有趣的事情,況且我們都還沒跟他道謝呢!」容鳳儀定靜的看著橋上的沈君毅,腳步加快。
雖然方才在大街上只是驚鴻一瞥,但現在她可是好好的打量了他數次,她覺得這男子說不出的令人順眼,氣宇端凝、樣貌和緊抿的唇形著實說不出的好看,尤其還帶有一種浪跡天涯的放逐滄桑,更讓她看得著迷。
不同于兄長與生俱來身為王府貝勒的皇條國戚的尊貴氣質,這男人有他瀟灑浪跡的味道。
卓爾不凡的他,即使只是件干淨簡單的雪白上衣,也襯托得他更顯落拓俊逸。
「格格,救人是應該的。我們出門在外可不比在王府里,誰知那人是好是壞?況且他用那只詭異的盒子老對著我們,說不定那是一只會攝人心魂的鬼玩意兒,我們倆的三魂七魄若讓他給截去了,可怎麼是好?」晴兒大驚小敝的提醒著容鳳儀。
其實說穿了,是晴兒自己膽小得不想再遇到這個怪人,即使他是個中國人也一樣!
「晴兒,你幾時想象力變得如此之好,該不會是鬼怪小說看多了吧?嗟,杞人憂天。」容鳳儀不以為意的輕斥。
「可是,格格……」晴兒還想辯駁。
「我們上橋會會一會他,順便道謝。」她率先往沈君毅駐足的橋上走去,說真格的,道謝只是個幌子,其實認識他才是她的本意。
雖然晴兒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主子已經邁開腳步往橋上的方向走去,顧不得許多,她只得跟著上去。
他們倆的視線從橋上橋下便遙遙的相望著,隨著距離的縮短,現線仍不變原來的焦點。
沈君毅看著那渾身漾滿魔力的女子徐徐往他而來,剎那間,他竟選擇退縮的背身而去。
不要再和任何人有過多的牽扯是他多年來奉行的信條,因為牽絆少了,痛苦也就跟著減少了,這同時也和他在世界各地短暫的定點式停留習慣有關。
「格格,他要跑了。」晴兒注意到沈君毅離去的腳步便開始嚷嚷,還沉不住氣的小跑步的追著他喊,「站住,大膽狂徒,見到鳳儀格格不知跪地請安,還敢隨意逃走,實在太放肆了。」
但見沈君毅回頭定楮的看了容鳳儀一眼,隨即不疾不徐的大步離去,留下不解的她,還有兀自叫囂的晴兒。
他為什麼要走?不懂……
容鳳儀怔怔的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第二章
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他選擇高開。
一回到租賃的房子,沈君毅便躲進臨時的小暗房里——這是惟一可以讓他沒有壓力,盡情做他自己的空間。
點著微弱的紅色小燈,熟練的手取出底片,顯影劑讓底片上的影像逐一清晰,沈君毅帶著澎湃未能平息的心情,做著一連串再熱稔不過的動作。
當暗房四周都晾滿了他的攝影新作,他的視線惟獨鎖在一張有著淺淺微笑的特寫上。
她是誰?
為何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衣服在威尼斯的街上游玩?
頓時,照片中她的注視、她的微笑又讓他的心熨燙起來。
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沈君毅離開暗房,轉而走向陽台上點起一根煙,他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影響他一生的兩個女人——母親、戀人。
案死母改嫁,他從小苞隨祖父生活,盡避祖父總灌輸寬厚的觀念給他,然而他對母親卻依舊只有薄情的印象。
打小玩在一起的戀人,讓他以為自己的幸福就要來到,然而當他學成歸國,她卻已經琵琶別抱,丟下他倆的盟誓。
老天爺讓他的幸福美夢再度幻滅……
女人啊大人,他這輩子最不該相信的就是女人,最該痛恨的也是女人,可偏偏他卻莫名的對照片中豆蔻年華的女子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