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呈祥(上) 第8頁

轟!

元梅的背脊宛如一道閃電竄過,從腦門直接穿透腳底,他在說什麼,要去苗疆?

苗疆!

那她豈不是去自投羅網嗎?

「余園最近事情很多,還有好幾個店鋪的帳到月底前都還未結清,啞叔一個人也處理不來,你至少要讓我把余園的事告一段落,再去處理這件棘手的事吧!」

「這你就別擔心了,我會請龐總管過去幫啞叔的忙,以他們兩位老手來處理余園的帳,我相信你也能信得過才是。」他口氣急轉直下,一只大掌就這樣從飯桌下偷偷模了過去,好死不死就緊抓著元梅的手道︰「梅兒,我發現你從听到這次虧損的對象是你三個妹妹及兩位長老後,神情就一直不對勁,我從你的眼神中,發現我從未見過的恐懼,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配合著抑揚頓挫的語調,杜乘風那洞悉人性的聲音,像是一道臘月的北風突然從頸子里灌進去,讓人全身起了寒顫,即使再怎麼鎮定的人,也會覺得不知所措。

「你……你想太多了,我並沒有在害怕……」

「有,你有,你的手心全是汗,你的眼神在閃爍,梅兒,這件事……該不會與你有關吧?」他悄悄地用僅有兩人能听得見的聲音問元梅,還不忘一面替她顧及顏面,頻頻對其它的人微笑點頭,要他們可以暫時休息,專心吃飯。

事情演變到今天這般田地,她若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誠實地把事情全招了出來,她絕對是無地自容,而且在兩家間的地位從此一落千丈,她不能冒這個險,她也冒不得這個險。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將錯就錯,抱著孕婦走獨木橋的心態,鋌而走險試試看了。

「少用臆測的事來污蔑我,你現在心里想的每件事情都是錯誤的,好,我願意陪你去苗疆,但你得給我三天的時間,到吳江的醍飄居,將二妹迎菊的店交代交代,再把帳冊仔細地交給啞叔,這樣行嗎?」為了消除杜乘風的疑慮,她只好再以謊圓謊,以求暫時的明哲保身、

有了元梅這句話,杜乘風哪好再說什麼,大概是她真的有太多事絆著,他實在不該妄加臆斷,確實有失公道。

「或許是我真的想太多了,那我們就快開動吧,飯菜涼了可不好吃了。」杜乘風夾了只燒鵝腿放進元梅碗中,一掃剛剛銳利質疑的眼光,那呵護備至、關懷體貼的神情及動作,讓一旁眾人看了,也都認為他們溝通得宜,應該是雨過天晴才是。

看著碗里那只香噴噴的燒鵝腿,元梅可說是一點食欲也沒有,剛剛那句話雖然可以讓她暫時月兌困,卻是治標不治本,將來延續的問題恐怕更讓她更陷入萬劫不復境地。

唉……她有如嚼蠟般地啃著那只燒鵝腿,在她心里頭,莫名地浮起一道小小的念頭……

就這三天的時間,她非要想出個辦法,讓自己月兌離這場險境不可!

第四章

余園的北廳,一直是元梅處理帳務的所在。

平時的她,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翻閱著從各地送回來的一迭迭帳冊,即使在炎炎夏日,不管帳目多麼繁雜,羅列的條目多麼細瑣,她還是能條理分明,頭腦清晰地一一核對審結。

但是今天,整個北廳的氣氛與往常不同,就連幾名要送帳本的丫鬟,也嗅出這樣不尋常的味道,就算是為元梅送杯茶水,也是老鳥推給菜鳥,菜鳥相互推諉,能不進北廳就盡量別進北廳。

「春枝姊,拜托你啦,這杯參茶就麻煩你替我送進去,這個月胭脂水餅的錢,我來替你出,好不好嘛?」芳齡十五的小丫頭柳意,在走廊上徘徊不去,見到另一名丫頭走過來,連忙笑嘻嘻走上前去。

春枝早就听聞風聲,梅姑娘今天情緒與往常判若兩人,早上竹波送帳冊給她,才不小心踫到她寫字用的硯台,就被狠狠地責罵一頓,中午桂岫替她擦拭桌椅時,不慎讓她那盆迷你榕樹的葉子掉了一片,就被指責說工作怠慢,讓好好的一株盆栽,整體的協調性都破壞掉,成為不倫不類的怪樹,還要地整盆拿出去丟掉,免得看了煩心。

這種種吹毛求疵的怪現象,讓整個余園風聲鶴唳,個個丫鬟、婆子、園丁、長工都繃緊神經,紛紛猜測梅姑娘是中了邪還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出現這樣異于平時的現象。

「柳意……柳意……哎呀,你怎麼還在這里,梅姑娘要的參茶你到底準備好了沒呀?」負責余園衣杓清洗的秦大媽,挺著圓滾滾的水桶腰,氣喘如牛地來到兩人跟前。「我的天啊,你還有時間站在這聊天,梅姑娘要的參茶……參茶呢?」

「在……在這里呀。」柳意雙手顫抖地端著托盤,上頭的茶碗還不停發出咯咯的嘎響。

「那準備好了就快送去呀,你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梅姑娘今天心情極差,你還不知道嗎?」經驗老道的秦大媽,一張臉皺得比麻花卷還皺,粗啞的聲音簡直快嚇壞了柳意。

「好……好啦,我這就送去了。」該來的躲不掉,這是她自己的命,沒理由要別人來替她承擔。

一群人偷偷模模尾隨在柳意後頭,每個人都膽戰心驚,想在第一時間知道柳意會遭遇到什麼樣淒慘的下場。

只見她全身發抖,冷汗直流,小繡花鞋才踏進北廳的門檻時,那茶碗與杯蓋踫擊的聲音,更是響得驚人。

從這門口到梅姑娘的案桌前,怎麼會這般漫長遙遠,柳意戰戰兢兢的走著,原本以為就快要完成任務了,誰曉得元梅突然投來的一記寒芒,害她心一驚,腳步一滯,一記清脆的杯盤碎裂聲,便整個在北廳里響徹開來。

啪啷!

望著地上碎裂的殘破杯屑,柳意的臉整個被嚇呆了,廳外的眾丫鬟姊妹們,個個是為柳意的下場靶到驚慌,祈禱的祈禱、飲泣的飲泣,但仍舊束手無策,沒人敢在這節骨眼上,前去為柳意妹妹說上幾句好話。

「梅……梅姑娘,對不起,我馬上收拾干淨,再去替您換一杯新的來。」柳意不敢直視元梅,匆匆地蹲子,忙撿拾地上的破杯殘碗。

可能是太過緊張了,粉女敕的小手才一接觸到碎杯片,馬上就被劃出一道血口子,鮮紅的血筆直的從傷口滲了出來,與潔白的瓷杯成了明顯的對比。

柳意雖然感到疼痛,卻不敢叫出聲來,這時,元梅突然蹲到柳意身旁,拿起自個兒手中的絲絹,替她將劃破的傷口給包扎了起來。

「你去把傷口清理干淨吧,要是不慎化膿發炎,可就不好了。」出于意料地,元梅的態度竟是這樣輕聲細語,讓柳意當場愣住,還以為自個兒耳鳴听錯了。

「梅姑娘,我……」

「下去吧,我不責怪你,這里我來處理就行了。」元梅態度出奇地平靜,她一一揀拾地上的碎片,但柳意看得出來,她心事重重,肯定是有著極麻煩的事在困擾著她。

她也不好多問,趕緊將幾片碎片整理干淨,便匆匆迅速離去︰

望著地上一攤潑散的水印子,元梅的心情更是五味雜陳,答應杜乘風前往苗疆的時間只剩下最後兩天,到現在她還想不到半點法子,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旁徨無助過,以往有什麼難解決的事,還有三位妹妹可以商量,可是現在,三個妹妹全出嫁了,爹爹又遠在西川的別館避暑休養,只留下她一個人,守著這偌大的園子,空空蕩蕩,讓一向給人有堅強形象的她,也不禁感到一陣落寞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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