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呈祥(上) 第9頁

一雙黑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面前,元梅抬眼一看,很快地收拾起感傷的神情,重新回到案前坐著。

「啞……啞叔,有事嗎?」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並且刻意將頭側向一邊,以避過啞叔銳利的直覺。

即使元梅擺出一張粉飾太平的表情,但啞叔並不是笨蛋,從小看著這四姊妹長大的他,怎會分辨不出她們臉上的喜怒哀樂呢?

「有心事?」他以手語問著元梅。

「沒……沒什麼,只是想起三個妹妹皆已出嫁,有點想念她們罷了!」為了不讓啞叔進一步生疑,她馬上將話題轉開。「喔,對了,懷生碾米廠跟咱們借了七百石的新米,說好要月底還給咱們的,不知……」

一只大手將帳本整個闔了起來,瞬間也打斷了元梅的思緒。

她呼吸沉重地將頭緩緩抬高,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懼怕面對啞叔的目光。

就這樣,兩人對看好一會後,元梅這才壓抑下住內心的自我責難,在啞叔面前,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听了元悔的陳述之後,就連江湖經驗一向老練的啞叔,也不禁搖起頭來,這將近三百萬兩的損失,可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只怕讓多福多壽兩位長老及元梅的三位妹妹知道,她這當姊姊的,將來在家里的地位,肯定是一落千丈,嚴重一點,可能還會影響到姊妹間的親情,甚至得不到整個陸氏宗親會的諒解。

聰明一世的元梅,卻胡涂在這一時,啞叔不禁想著,這三年下來,她和杜乘風之間的意氣之爭,依舊爭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爭到最後,則害到自家人身上,也許,這是冥冥之中,老天爺要他們中止爭斗的征兆吧!

看到她茫然無助的樣子,啞叔也不好嚴加苛責,這時,在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沖到案桌前,拿起筆來,在白紙上寫下「竹波」兩字,接著在另一張紙上,則是寫了個「馬」字。

這竹波是家中的丫鬟她是知道的,可啞叔又寫了個馬字,這是代表著……

喔,對了,竹波的父親是蒙古人,因此她小時候就學了一身精湛的馬術,日行百里對她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加上竹波在她身邊工作也好幾年了,是個可以值得信賴的心月復,有她來幫忙,她應該是可以放心的才對。

「啞叔,你是希望我叫竹波以快馬通知宗千鶴,要他先把此事壓著,等刮風聲暫時平息一些之後,再跟他好好談談嗎?」她立刻就讀出了啞叔心里頭的想法。

啞叔點了點頭,並且示意要她對宗千鶴坦白,將自個兒的處境詳述一遍,以取得他的同情。

由于這件事是元梅自己搞砸的,所以字里行間千萬要謹慎,口氣要保持謙遜,讓對方盡可能地看出自己的誠意,這樣或許還有一點點挽救的余地。

「不過啞叔……我怎會知道宗千鶴願不願意買這個帳呢?」苗王宗千鵪的個性陰陽怪氣,面對她的出爾反爾,她真是擔心,他會二次幫助的機率,究竟會有幾成?

這件事別說是啞叔了,就連神仙也沒辦法末卜先知啊!

他提起筆,在白紙上寫下四個字,這四個字,雖然沒辦法讓元悔恢復幾成的希望,但也不至于讓她徹底失望,跌入萬丈深淵的幽谷之中。

望著「听天由命」四個字,元梅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行這一步險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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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波上路後沒兩天,一輛氣派豪華的馬車,在接近正午時分,就停在余園門口前的漢白玉門階外。

灼灼的陽光將大地烤得如同置身在悶熱的土窯洞,就算穿上了鞋子,在接觸地面時,還是能感受到從地表傳至腳心的那股暑氣。

杜乘風掀開簾帳,在下馬車的同一時刻,也連帶地打開手中的油傘,這毒辣的陽光像是會啃噬皮膚的害蟲,曬到他身上是不打緊,就怕曬傷了他的梅兒,他可就心疼了。

他邁開步伐,拾階朝著余園大門而去,當最後一步定在朱紅的大門前時,兩扇門應聲而開,仿佛早就算計好時問,等候杜乘風的大駕光臨。

「大公子,您辛苦了,還勞駕您親自接我們家梅姑娘?」開門的正是丫鬟春枝。

「春枝,梅姑娘可準備妥當了?」他邊說邊踏進余園,這園子還是一如往昔般綠意盎然、枝葉扶疏,可見得在陸家三位姑娘出嫁後,悔兒依舊將余園得照顧得有條不紊。

「梅姑娘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春枝今日看起來臉色有些沉重,她尾隨在杜乘風身後,一直到快接近正廳時,這才忍不住上前又補上一句,「大公子,梅姑娘心情很不好,前兩天又派竹波連夜出城去辦一些事,今天你又要帶她前往苗疆,春枝斗膽請求,不管如何,梅姑娘一定踫到了很麻煩又難以解決的事,你一定要多幫幫她,盡全力地協助她,好嗎?」

春枝的一番好意,卻讓竹波的行動不小心曝了光。

杜乘風不動聲色,所有的盤算全在他腦中醞釀著,他很快就恢復正常表情,笑笑地說道︰「你別緊張,沒什麼大事的,梅姑娘不在的這段期間,余園還得麻煩你多多照應,我很快就會把梅姑娘給帶回來的︰」

有了杜乘風的保證,春枝很快就綻開笑靨,心里頭倒也舒坦許多。

當他由屋外進到屋內,甫一踏進正廳,便見元梅與啞叔正從後頭走了出來,陪在他們身邊的,還有拎著一只藍色包袱的丫頭桂岫。

「啞叔,梅兒。」杜乘風禮貌地朝兩位行注目禮。

「你還真準時,說午時就是午時。」今天的元梅,氣色比前兩天好了許多,略施薄粉的她,看得出已揮去前兩天的陰霾,不再那樣悶悶不樂,無所適從了。

「這件事一天不解決,我就一天良心不安,當初要是堅決反對他們合伙,也就不會牽連到這麼多的人了。」杜乘風眉頭深鎖,看得出來他對這件事情,自責甚深。

「事過境遷,就別再提了,能亡羊補牢,拿回多少就算多少吧!」她一直以竹波率先前往苗疆,將她的訊息傳達給宗千鶴一事,深具信心,她不希望再讓杜乘風看到她心神恍惚,心搖如懸旌的樣子了。

「你放心,這兩天我查過了,這些下游批發商,全是由苗王宗千鶴所管轄,會集體將貨品在同一時間內退回,並且以相同的理由中止合約,肯定是有其陰謀存在,我相信只要我們找到宗千鶴,不難找不出答案來的。」杜乘風越說越細,本來心情稍稍平復的元梅,則又開始心神不寧起來。

啞叔走過去拍了拍元悔的肩,為她注入了不少信心,接著將目光看向杜乘風,並朝他比了個手勢,要杜乘風一路上可要好好照顧元梅,要平安地帶他離開,也要平安地將她給帶回來。

「啞叔,你放心好了,事情一辦完,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為了不想耽誤行程,兩人不再流連忘返,余園所有的奴僕下人們,一同送元悔送到大門口,不少人都含淚揮手,舍不得元梅的離去。

這回到苗疆的心情,和上回去的心情截然不同,只怕事情要是真的東窗事發而難以彌補,她哪里還有臉再踏進余園大門。

隨著馬蹄聲噠噠作響,那些揮手的熟悉身影,漸漸隱沒在街道盡頭,她不禁捫心想著,是不是自個兒的個性太倔了,要是好勝心沒那麼強,沒有必要非賭贏那口氣的話,今天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樣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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