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楠察覺她的顫動,本能地抱住她的身軀,也試圖不讓自己發抖。
都怪他,老愛在姓賀的面前逞英雄,思慮不周,誤判形勢,徒然讓桃花擔心受怕。
「桃花,別怕,我在這里。」他這句話講得很心虛。
「我……我不怕,可我惦著紅豆和小橘,如果我被抓了,沒人照顧她們,還有阿楠--」她忘了害怕,猛然轉過身子,與他臉對著臉,鼻息對著鼻息,「阿楠,你也不能有事,你還要當好大夫……這樣吧,快,你帶趙大哥躲到床底下,如果軍爺進來了,有我擋著。」
「傻!」他望著那雙盈盈含水的黑眸,清透、天真、善良,他一顆心也隨之浸潤了進去。「萬一妳被抓去,紅豆和小橘怎麼辦?」
「你一定會幫我照顧她們的,阿楠,快點!」她拉他的手,想要起身。
「桃花啊,」他卻是將她摟得更緊,喟嘆一聲,很自然地以臉頰摩挲她的頭發。「妳怎麼老想到我,不想想自己呢?」
「阿楠你當大夫,可以做更多的事,我什麼也不會,哎呀,別說了……」
「桃花,我絕不會讓妳涉險的。」
此刻,他已經明白了,宋銓雖可以保護他,但他不可能一輩子倚賴護衛,他若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就必須學會保護自己,以及保護他最喜歡,也最在意的女子--桃花。
外頭的馬蹄聲來得又快又急,還有男人的怒吼叫罵聲此起彼落。
「東西南北都派兵追去了,剩下的,你們幾個,隨我搜索附近的農家,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
姓賀的果然猜對了,仍有足夠聰明的軍官懂得搜尋農家,朱由楠抱著懷中人兒,心念轉動,眼前的局面已經不是一個小大夫可以掌控的了。他也相信官兵不會笨到看見只有「小夫妻」兩人,就不會大肆翻箱倒櫃,即使把人藏到床底,還是會被拉出來的。
脖子上垂掛的線繩沉甸甸的,不時提醒著他的身分。
「桃花,妳听我說,」他很快地在她耳邊細聲道︰「不管我待會兒做什麼事,妳都不要害怕,只要躺著不要動、也不要說話,好嗎?」
她早已說不出話來了,他如此緊緊地抱住她,好像張了翅膀的老母雞,奮不顧身地保護小雞不給大鷹啄去……噯,怎把阿楠想成老母雞了?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瞠上,感覺好溫熱、好舒服,心頭是既甜又酸,眼楮一下子變得濕熱?只想就這麼一直躺下去,靜靜地听他的心跳,讓他護著她……
「進去這間屋子搜!」聲音已在屋外,同時有人擂起門板。
兩人一驚,朱由楠正欲起身開門,外頭的官兵可不等人,直接撞開那兩片上了閂的薄薄門板。
火把照進屋內的一瞬間,他來不及再想,一個翻身,趴到桃花的身上,雙手一扯,扒開她的衣服,同時吻住她的唇瓣。
「唔?!」尹桃花嚇得差點停止心跳。
「給我搜!」進來的總兵大聲斥喝。
四個兵丁拿著火把,照得屋內明晃晃的,只見家徒四壁,幾個小箱籠也藏不住人,最可疑的就是床上隆起來的棉被。
朱由楠抬起臉,惱怒地道︰「什麼人壞了小爺的興致?」
「我管你大爺小爺的!現在可不是生女圭女圭的時候,」總兵大人不由分說,上前就要扯開被子。
朱由楠也立刻跳起身子,順手拉開衣袍,露出赤果的胸口,再張開雙手,擋住來勢洶洶的總兵。「我就是要生女圭女圭,你敢阻止我?」
「閃開!你這個死老百姓,不想活了嗎?」總兵正要打人,忽然一只手僵在半空中,一雙死魚眼楮直直地瞪住「死老百姓」胸前的那塊玉佩。
埃字牌?!
凡在洛陽當官、當兵的都知道,洛陽城里,巡撫不大、總督不大、欽差不大,就福王最大,大家上任第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認識福字牌。
埃王府人人有一塊牌子,上頭刻著篆體「福」字,福王和正妃配戴金牌;側妃為銀牌︰兒女們是玉牌;至于隨從家僕各依等級而有銅、鐵、木牌之分。
仗著這塊福字牌,就算是買菜的下人,也可以大剌剌地領走糧倉的賑災米糧;或是哪個管家可以要求調派兵丁守住妓院大門,只是為了讓某個小王爺玩到天亮。
玉牌?!總兵的凶氣沒了,腿也軟了,只想喊救命,這又是哪個小王爺啊?
「是誰不想活了?」朱由楠扯著嗓子,也回瞪總兵。
「您……」
朱由楠不讓他喊出來,一步一步往前逼近,「你叫啥名字?本小爺回去告訴官府,說你半夜帶兵,亂闖民宅,擾人清夢,可惡!太可惡了!」
「我……小的是奉命抓賊……」
「你看!你看!你嚇壞我的女人了!」朱由楠一回頭,又氣得破口大罵,「你們有賊不抓,只會擾民,朝廷給你們軍俸是做啥用的?拿來欺負老百姓嗎?快點報上名號,本小爺說什麼也要報官,調你到邊關吹風沙!」
那塊慘白白、冰冷冷的羊脂白玉,在總兵的眼里一寸寸放大,他的雙腳也一步步後退,而另外四個兵丁早已退得無影無蹤。
對了,是人稱混世小霸王的小七王爺,听說此爺平日不待王府,就愛混跡市井之間,賭牌九、斗蟋蟀、扮戲子,喝花酒……那麼,七爺會來農村玩村姑,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敝之事,瞧那床上,好像不只一個女人,棉被里至少還藏著兩個哩!
總兵咧了嘴,正想拉開諂媚的笑容,恭恭敬敬喊聲七爺。
朱由楠見那嘴型,立刻道︰「你給我閉嘴!本小爺正在氣頭上,你若還想活命,最好趕快滾離我的視線;你想出名也可以,我明天告到你上面去,你就收拾鋪蓋,準備到塞外放羊吧!」
口口聲聲都說要告到他上司那兒,總兵也不想自我介紹了,節節後退,唯唯稱諾,直退到了田埂邊,摔進了已收割的麥田黃土里。
很快地,遍布田野四處尋人的兵丁一個個滅了火把,馬蹄聲再度響起,不到片刻,全部走得一乾二淨,大地又恢復深夜應有的寧靜。
不遠處幾百尺的農家傳來嬰兒啼哭聲,想來是破嚇壞了。
朱由楠心頭一擰,模上胸口的玉佩,沒想到他最痛恨的作威作福牌子,竟能拿來救人,老天爺實在太愛開玩笑了。
他長嘆一聲,攏好衣衫,藏住玉佩,扎緊袍子,進屋關上破門板。
借著微微的星光,只見桃花坐在床上,屈起雙膝,將頭臉埋著,低聲啜泣。
「桃花!」他方寸大亂,吶吶地道︰「情非得已,我……」
「你怎能做那種事!」尹桃花哭出聲,抬頭看著他。
「桃花,是我不好,我不該睡里面,來不及下床擋人,只好作個戲……」
「說這個做啥?」
「我……我不是存心欺負妳,我……」他又能解釋什麼?
「書呆子,不是跟你說這個!」
「啊……」
「你不要命了嗎?你怎能和軍爺吵架!」她跳下床,鞋子也不穿,沖到他面前,掄起拳頭就敲,「軍爺都很凶的,動不動就拿刀殺人,你還要不要命啊?」
「我要啊。」
「那你還干蠢事!」她放聲大哭,一拳又一拳敲在他的胸口上,「我要阿楠好好的,你要我不能動、不能說話,可教我看你吵架,你可知我有多急?」
「桃花……」他任她敲著,嘴角逸出一抹溫柔的微笑。「我該保護妳。」
「我不用你保護!你這傻蛋,只會做糊涂事,你當大夫的,就該愛惜性命,壞人由我來擋就行了,偏你剝了人家的衣服,我起不來……好痛!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