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 第19頁

「大姊又發呆了。」小橘扯扯紅豆的手。

「嘻,我們去踢毽子。」紅豆打算開溜。

「等一會兒再玩。」尹桃花及時拉回兩個小衣襬,「習字呢?」

兩個小女娃頓時愁眉苦臉,念書背詩很好玩,可阿楠哥哥叫她們一天寫五個生字,每字寫二十遍,那就不好玩了。

「去房里寫字,寫完才能玩。」

「嗚!」兩張小嘴嘟得老高,拖著小腳步,慢吞吞地回房。

尹桃花微笑起身,目前的日子過得很好,不愁吃、不愁穿,她們還能安心讀書寫字,那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過去的她,心思單純、無憂無慮;如今的她,經歷不算太大的變故,見過世間的疾苦,心頭又擱上一個人,是再也回不去以前自在唱曲的日子了。

也可以這麼說,是她懂事了,生活里不再只有山和水、風和雲、鳥和魚,還有許許多多她所關心的、割舍不下的人們……

到了燒晚飯的時間,她移步到廚房,這里是她的秘密天地,藥鋪子里的男人個個遠庖廚,她除了在這里燒飯,還可以做其它事。

掩起門,她模出藏在櫃子里的香,以灶上燜火點著了,對著窗外天光跪了下來,虔心祈求著,「老天爺,桃花點起一炷香,在這兒求您了,求您保佑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沒有饑荒、沒有天災、沒有戰亂,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無病無痛,呃,我這樣說好像不對,如果不土病,賈大夫就沒生意了,那麼,生點小病就好,小病很快好起來,每個人又可以安樂過日子了。」

尹桃花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眸光清澈而明亮,神色卻有些不好意思,「老天爺,我跟您求那麼多,是不是很貪心?可我誠心求您,求您保佑紅豆和小橘快快樂樂,平安長大,將來嫁得好夫君;還有阿楠,他是好人,他拿出自己的錢,花了很多力氣,為貧苦老百姓義診,他心地很好,看到別人痛苦,他也難過,有時候,我們出去會遇到危險,老天爺,您一定要保佑他平安,若真有劫難,就給桃花承擔,我不怕的,最後,我願阿楠好人有好報,平安康泰,長命富貴,娶……娶得賢妻,兒孫滿堂,老天爺,桃花求您,您一定要听到喔!」

長長的禱詞說完,她再拜了三拜,將香插在磚縫里,這才起身做菜。

門外站著兩個人,年輕的,捏緊手里的紙包,俊臉神情激蕩,如痴如醉。

「你不是走了嗎?回來干嘛?」年老的,一臉笑咪咪。

「那你又來干嘛?」朱由楠轉頭問道。

「前頭的水壺空了,伙計全在偷懶,我這把老骨頭只好來打水。」賈勝佗提著一只水壺,咳聲嘆氣的,又擠擠眼,「桃花很誠心呢!」

她的心,朱由楠早就明白透徹,每回和桃花在一起,他幾乎以為就要帶她「回鄉」開醫館了,可一靜下心來,想到自己的身分,卻又有口難言。

「好香!你手里是啥?」

「我在街上看到糖炒栗子,想……買來給紅豆和小橘吃。」

「是想多看桃花一眼吧?」

朱由楠懶得看那張老臉,目光透過門縫,直直望定那個忙碌的身影。

「嘿,姓朱的,我警告你,桃花很善良,你得想個辦法,難不成你想永遠當阿楠大夫,欺騙她一輩子?」

「總有辦法的……」

至于是什麼辦法,朱由楠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是非桃花莫娶了。

晴天霹靂打得又急又猛,教人措手不及。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福恭王常洵七子由楠品行德厚,學養兼備,今著封由楠為德隆郡王,歲祿二千石,王田一百頃,欽此!」

「臣領旨,萬歲,萬歲,萬萬歲。」

埃王朱常洵帶著朱由楠跪在地上,高舉雙手接過聖旨。

「恭喜福王爺!抱喜郡王爺!」宣旨太監忙上前扶起老福王。

「由檢的動作太慢了!」朱常洵拍拍雙手灰塵,竟然當眾直呼皇帝大名,還大聲抱怨,「本王夏天催他幫楠兒封王,他竟然拖到了冬天才頒旨。」

「讓福王爺操煩了。」宣旨太監舌燦蓮花,又笑又說的,「實在是國事繁忙,這地方什麼事不好報,就天天報上流寇、旱災、清兵這些芝麻小事,害得皇上夜夜難眠,這才忘了德隆郡王的大事啊!」

「由檢這孩子啊,不是我當叔叔的說他,他就愛鑽牛角尖,大事、小事一塊攬,這樣子當皇帝會累死的!你們這些當地方官的,別再寫瑣事去煩皇上了,知道嗎?」

「知道了!」前來祝賀的官員們擠得大廳水泄不通,齊聲應答。

「今天福王府如此盛會,卑職回去就寫份奏折轉述,讓皇上沾點喜氣。」

「福王爺愛護皇上,處處為皇上著想,實乃我大明王朝之福啊!」

眾官員有地方官、京官、外省跋來的、文的、武的……為了德隆郡王的封土大典,大家都不請自來,齊聚一堂,稱頌贊美之聲不絕于耳。

朱由楠身著皇室正式禮服,手捧聖旨,猶呆愣站在原地。

還是他大哥朱由崧有經驗,呼喝道︰「人呢?快將聖旨收妥,供到案上。」

「是!」立刻有家僕捧著盒子跑出來,恭敬地接過聖旨,仔細收好,

「七弟,總算你也封郡王了。」朱由崧拍拍他的肩頭,「怎麼?嚇呆了?就說你沒見過世面,以後你就跟在父王和大哥身邊,學著呼喝這些應聲蟲吧。」

「應聲蟲?」

「這些官啊!我們說一句,他們應一句,十足應聲蟲是啥?」

「大哥,當了郡王,要做什麼?」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嫌王田收成不好,開個口,朝廷就幫你換上更肥沃的土地,歲祿兩千石不夠花用,鼻子哼一聲,自然有人雙手奉上。」

朱由楠十分清楚,他那一百頃王田,必定是強迫征收老百姓的田地而來;而他的歲祿,則是不知有多少人含著淚,繳上最後一口存糧所聚集而成的。

他心寒不已,大廳人太多,空氣太悶,他待不住了,只想月兌掉這身袍服,離開這里……

「楠兒!」朱常洵開懷不已,喊住了他,「今天你是正主兒,本王不在這兒礙眼,你過來這邊接受百官的道賀吧。」

「是。」父親喊他,他還是得听話。

「郡王爺!」一個身穿二品官服的白發老翁立刻拜倒,感激涕零地道︰「老臣孫女三生有幸,得以和郡王爺結為連理,老臣在此多謝郡王爺的厚愛了!」

「什麼?」

「楠兒,這是翰林院學士陸成。」朱常洵笑得紅光滿面,「為父的已經幫你選定對象了,陸家孫女品貌端秀,通曉詩書,正是足以匹配福王府的名門閨女。」

「老臣誠惶誠恐……嗚嗚……」陸成痛哭流涕。

「是親家了,您老就起來吧。」朱常洵難得會去扶人,「本王這小兒,眼界可高了,要為他找個適當的對象,簡直比登天還難,這幾天來了很多京官,送來許多畫像,挑來挑去,還是您老的孫女適合我家小兒。」

「福王爺聖明!郡王爺英明!是老臣高攀了。」

這趟來對了!陸成老淚縱橫,攀上福王,好歹他有機會升上一品官了。

「父王……」朱由楠混亂得說不出話來。

「楠兒,為父的知道你急,但大婚急不得,現在都十二月了,總得花些時間籌備,婚期訂在明年三月如何?」

「恭喜福王爺!賀喜郡王爺!」四周又是一片奉承歡喜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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