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熊男友 第28頁

「你這樣會讓你媽媽傷心。」

「大姊二姊也這麼說我,大嬸婆勸我好幾個月,後來也罵我了,可是我看媽媽很好啊,她照常煮飯,照常出去運動,照常看連續劇,我覺得媽媽怎能這樣?她應該氣我、恨我,不該煮飯給我吃,不該問我冷不冷,不該半夜起來幫我關燈蓋被子,我愈來愈糊涂,愈來愈自閉,愈來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才是害死爸爸的凶手,我應該死掉,她們怎能對我這麼好啊」

他呼吸變得劇烈,身體顫抖,不自覺地出力抱緊了她。

「奇廷,你媽媽和姊姊是愛你呀。」她的聲音微哽咽。

「我那時候不明白,直到有一個冬夜,我媽媽過來叫我吃藥,幫我墊毛毯,我忽然生氣了,大哭大吼說,我不吃藥了,我去死掉算了,還把杯子、棉被、枕頭到處亂摔,結果,媽媽打了我一個巴掌。」

他抬起頭來,抓住她的右手,很認真地說︰「雨潔,你打我一巴掌。」

「干嘛?」她心驚地問。

「你就是打我,用力打,狠狠地打下去。」

「我」

「雨潔,拜托。」

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白發,他的眼里閃動淚光,並沒有平日開玩笑的神情。

她靜靜地看他。如果,這一個巴掌可以喚起他某些記憶,從而讓他再度站起來,那麼,她是應該使盡全力幫助他。

她咬緊唇,揚起手,用力揮下。

啪!她的手好痛,心好痛──她打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一個失去父親而極度悲傷的小男孩啊!

她撲進他的懷里,忍不住痛哭失聲。

「雨潔,對不起。」被打的人反而道歉,他輕輕拍撫她的身子,親吻她的頭發,「你打得好,就是這種感覺。我媽媽打了我,她也哭了,她說,我不配當爸爸的兒子,要是爸爸知道我這麼墮落,也要從寶塔爬回來打我一頓。」

他的淚緩緩流下,滴落她的發心。

「我是老麼,又和上面的二姊差了十歲,一向就是比較被疼愛的,也比較任性。我任性了一年半,不讓自己面對現實,媽媽本來還以為我聰明,應該會自己明白道理,沒想到我讓她失望了。那天晚上,媽媽打醒了我,我慢慢明白,我是可以一個人為爸爸流淚,可是我不能因為我而讓媽媽、大姊、二姊她們流淚啊還有你,雨潔。」

「我?」她的心一陣輕顫。

「我想讓你開心,我也知道自己要走出來,所以我要學開車,從腳踏車、機車一關關克服過來;可是我一坐到汽車駕駛座,就會想到那個喝得醉醺醺的家伙,竟然在山區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時速把我們撞了下去,他的車子就像殺人的刀,我沒辦法踩下油門,我怕一踩,會飆出去,會害爸爸頭痛死去」他的聲音漸漸沙啞。

心里有一股動力要他說出來,原先害怕她會因此而看不起他,或是嘲笑他的軟弱,甚至排斥他的憂郁癥,但在她的淚水和安慰中,他不再擔憂。

「我要你打我,也是想清醒一下,這部車並不是那部撞到我們的車,而且我是我,車子是車子,我應該學會駕馭車子,而不是讓車來影響我。」

「奇廷,其實你頭腦還是很清楚,你很明白的。」听到他這麼說,她坐起身子,仍用手心幫他抹淚,揉揉剛才打他的地方,很專注地看他。

「可是我的負面、悲觀思想會一直跑上來,好像氣泡噗噗噗冒出來,告訴我,張奇廷,你不行的,你不應該開車,你可能會害死別人」

「你的憂郁癥不是好了嗎?」她握住他的大手,覺得有些冰涼。

「我不確定。」他回握她,輕輕摩挲著,低下了頭,「我不再去想那場車禍,回去學校上高一後,很快恢復以前一樣的活潑,媽媽和姊姊也放心了,可是我不能踫到和爸爸有關的東西,我看到了會哭,就像有一次你提到我爸爸,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會一直哭一直哭,媽媽把爸爸的東西都收起來了,連照片也掛在她的房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們以為我好了,可是我常常睡不著,不然就是半夜醒來發呆,我自己偷偷去看精神科,睡不著就吃安眠藥,我室友以為我喜歡熬夜看漫畫,其實是根本睡不著,我總是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這樣才比較好入睡。」

「你沒有讓你媽媽知道?」

「我不能再讓她擔心。」

「還在吃藥?」

「睡不著、想哭的時候就吃。」他聲音十分低沉,「還有你車禍受傷的那陣子,我很明顯感覺到憂郁癥復發,明明知道你沒事,可是我還是會非常非常的擔心你,莫名其妙的恐慌、胡思亂想,害怕你又會發生意外,害怕自己又會失去所愛的人」

「奇廷」原來如此!那不是他的神經質,而是他心底最深層的恐懼啊。

「我叫醫生幫我開抗憂郁的藥,我盡量不吃,但我還是吃過兩次。」

「你應該早說的。」她哽咽。

「我怕會嚇到你」

「我不怕,我會陪你。」她牢牢地握住他的手掌。

她的溫柔言語就是他的百憂解,瞬間修復他受傷過的神經。

他也握緊她暖暖的小手,拿到頰邊親吻摩攣。

「奇廷,把藥給我。」

「我把藥給你,我睡不好,可是真的會長出熊貓眼喔。」他故作輕松地說。

她也笑了,「你呀,本來就是一只熊貓,長出來的毛都是黑白的」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的頭發,是那時候白的?」

「我也忘了,好像是每天白一點、白一點,一年多下來就白成這樣了。」

「你媽媽看了一定很心疼。」

「所以我去染金頭發,別讓她看到難過。」

原來,他染頭發不是愛漂亮,而是體貼媽媽的心。

她輕輕撫弄他的白頭發,心里也是不舍,這是怎樣不堪回首的少年白呀!

她自小在溫暖優渥的家庭長大,偶爾有一些不順心的事,她總是將其放大,以為那就是世界末日,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難過的挫折了。

當沒人注意的小蘑菇算什麼?兩度退稿算什麼?小腿輕微骨折算什麼?這些發生在她生活里的小插曲,充其量只能算是不順利,但絕對不是作為她使性子、心情不好的借口。

人,是不是要經歷一些事故,才懂得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但無論如何,她也不願以至親至愛的家人生命作為成長的代價。

對于仍在憂郁邊緣掙扎的他,她當然是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

「奇廷。」她繼續撥弄他的白發,微笑說︰「你應該了解,我要你學開車,絕對不是要你討我開心,以前是我不知道你這段過去,但即使現在知道了,我還是要你繼續學下去。」

「我明白。」

「有很多話,我想,你媽媽和姊姊應該都跟你說過了。」她拍拍他的手背,「我只想跟你說,你從小就有一個志願,要買一部車載爸爸媽媽到處玩,現在你一樣可以實現這個志願,方向盤掌握在你的手里,油門和煞車也是由你控制,只有你才是車子的主人;我如果坐在你的車上,生命是交給你的,你說過,要保護我的安全;還有,你將來也會載著你媽媽、你的小孩,我們全然信任你,你是不是要為這份信任而努力?

「你的車子一直在往前走,也許你爸爸在半路下車了,不能再和你一起去釣魚,但他一定會跟你揮揮手,祝你一路順風,鼓勵你繼繼開下去;他絕對不想看到你開到半路就停下來,他會希望看到你充滿朝氣、快快樂樂地載著全家出去玩,這樣他才可以很安心離開。因為,他最疼愛的兒子阿廷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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