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名片上的名字,這是我的身分證,是不是一樣啊?」王明瀧笑容可攔,掏出皮夾,拿出身分證,技巧性地以大拇指掩住生日,秀給兩個女人看。
「他用的是MontBlanc的皮件!」小許太太驚呼,眼里只見皮夾精美的車工縫線。
「你真的是王業集團的……」大許太太也是驚呼。
「小開。」王明瀧笑咪咪地說︰「說我富二代也可以。」他收起皮夾,再親昵地摟住暗佩珊。
「你還年輕,不要被她騙了。」大許太太猶在嘴硬。
「哎,錯了,是我們這種小開比較會欺騙女人的厭情。不過珊珊這麼聰明,她知道我是真心愛她,這才願意跟我交往。」
「Armani的西裝,Longines的機械表。」小許太太還在觀察王小開身上的值錢物品。「媽呀你看,他的皮帶才是真正的鱷魚皮!」
大許太太怒視媳婦,慌忙挪動手臂,將她的塑膠鱷魚包推到腰後。
由于今天到公司上課,他們皆是正式上班服裝,男的西裝領帶,女的套裝高跟鞋,相較周遭人們的休閑打扮,兩人的穿著和氣質顯得十分有格調。
「珊珊,」王明瀧無視兩位太太,改為握住她的右手。「我們走了。去飯店吃最有情調的高級法國料理。」
扔下臉孔扭曲的大許太太和又妒又羨的小許太太,他們搭電扶梯離開,到了一樓,直接走出百貨公司,繼續往前走。
暗佩珊猶讓他牽著手,她不想放;一來是她眷戀著他的手掌,溫熱有力,穩穩地握住了她的;二來她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只能讓他牽著走。
「王明瀧,沒必要這樣。」但她還是滑開了他的手掌,低聲說︰「她們無聊,你也跟著幼稚。」
「對不起。」
「沒啦,不用對不起,你是幫我出頭。」她勉強笑說︰「噯,一整個就是很荒謬,好像在演老掉牙的婆媽劇。」
「我不知道你跟她們有過什麼事,但對付壞人就是要比他更凶、更厲害,這世上多的是欺善怕惡的小人。」
「兩只狗在那邊叫,你沒事湊什麼熱鬧?」
「汪汪!」
「算了,別侮辱狗。」她笑了,見到前面徒步區的座椅。「座一下好嗎?」他們坐在春天的黃昏里,天色仍未全黑,逛街人潮一波又一波,走過來,走過去,高聲談笑,奔跑叫嚷,他們猶如海朝里的礁石,默然不動。
王明瀧陪她坐著,她不說,他也不問,就讓她去沉澱心情。
坐了一會兒,她拿出手機,戴上耳機,手指滑了幾下,听起音樂來。他仍是注意著她,只見她越听,頭越低,有時輕輕咬唇,有時抿嘴發呆,更多時候是看著地面,那張臉的表情告訴他,她還是不開心。
「耳機分給我听听。」他拿指頭戳她的手臂。
「唔。」她拿開左耳耳機,讓他拉了線過去听。
他再往左邊坐靠近些,將耳機塞進左耳,就听到一道柔和的女聲唱著什麼難過啦、情人節啦的歌詞。他听了三卡,終于听清楚詞意。
分手快樂,請你快樂,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
「這什麼歌?」他問。
「你真是恐龍時代的人,沒听過梁靜茹的分手快樂?」
「我只听過貝多芬的快樂頌。還有,恐龍時代是沒有人的,離最後恐龍滅絕的白里紀是六千五百萬年前,而人類、或是人猿也好,要一百多萬年前才出現……」
「是。」她總算又笑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哲學家,我知道了。」
「手機給我。」
「做什麼?」
「我看你這國產牌子的功能跟哀鳳有什麼不同。」
她讓他拿手機去研究,耳機線路仍然將他們連接在一起。
她手機里的各式檔案存了刪,刪了又存,唯一保留的就是這首歌,因為她偶爾想到或是觸景傷情時,就要為自己唱一次分手快樂。
分手,真的真的不悲傷難過,她該慶幸離開那個爛人。
——沒人能把誰的幸福沒收,你發誓你會活得有笑容……
「歌怎麼不見了?」她拿下耳機。
「我刪掉了。」王明瀧一派輕松地說。
「喂,我花錢下載的歌耶!」她瞪他。
「幾塊錢下載的?二十塊?五十塊?頂各二百塊,我還賠得起!」他說著就激動起來。「沒看過有人笨到花錢買發臭發酸的惡爛情緒。」
「肖仔!」她也回吼,攤開手,擺明了跟他討錢。
他還真打開皮夾,看了一下,很冷靜地說︰「我沒有三百塊。走,去買巧克力給你吃,找開了錢再給你。」
「我不吃巧克力,把自己吃肥了,更嫁不出去。」
她彎了背,雙手支在大腿上,撐著下巴,不想講話,瞪著地面,不想看路上雙雙對對的情侶。
她並不是氣他刪掉歌曲,而是生自己的悶氣。
小王子說得對。的確,一首好歌能讓人有所體會,從而走出情傷。她一年前就了解分手快樂的道理了,應是從此揮別陰霾,展開新的人生,們以還要回頭皮覆咀嚼過去晦暗的情緒?就算踫到姓許的,她只要維持現軒的正面心態就好了,文怎讓人給拖進了昔日的爛坑洞里?
還在跟小狽汪汪叫的不是小王子,是她的心魔呀。
正懊惱著,耳邊飄進高高低低的奇怪聲音,她狐疑地轉頭看他,原來他正拍著膝蓋打拍子,竟是在唱歌,她一下子抓不到音調,听不出歌曲。
「你唱哪一國話?」
「德語。貝多芬合唱交響曲第四樂章的合唱曲,就是快樂頌。」
只听他咕嚕嚕,哈呼呼,喔啊啊,不曉得在唱什麼碗糕;但曲調是熟悉的,開朗的音符,跳動的旋律,振奮,愉快,明亮,好似金色陽光遍照原野,又似站在最高的山頂上,一望無際,心胸開闊,她不禁開口跟著唱。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哇,忘記了,小時候唱過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忘詞了干脆就用啦的。
他唱他的德文,還握住她的手機當麥克風,她也開始拍手打拍子。
「咪咪法瘦,瘦法咪瑞,豆豆瑞咪,咪瑞瑞……咳!」她笑著拍他一下。「你唱太高了,我拉不上去,再降兩個key下來。」
「是你聲音壓太低了,怕什麼,唱出來給大家听。」他站起身面對她,學指揮家將右手抬起,示意她拉開嗓子。
「不要啦,人那麼多。」
「你會注意那個大聲講電話的男生嗎?又會注意那對像連體嬰的情侶嗎?」他望向路人,又望定了她。
「小姐,沒人認識你,不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才不是在意,我是怕制造噪音,要被罰錢的。」
這時他手機鈴聲響起,他將她的手機還她,取出了自己的手機接听。
「我是……抱歉,我來不及趕過去……好,就取消。」
听到他講電話,她突然頓悟。「你有訂位?」
「就剛剛那間吃到飽的自助餐。」
她好想哭。小王子費了多少心思,刻意安排一場不像約會的約會,卻讓她一時的情緒給破壞了。
「我不確定下課時間,」他坐回她身邊,兀自以高昂的語氣說︰「訂晚一點,好讓他們有翻桌率,現在就給他們翻第二次。」
「對不起,王明瀧,我掃你的興。」
她不舍,真的不舍他的用心;她猜想,小王子一定是想在餐廳人員跟他們說沒位子時,突然很神氣地說他有訂位,嘻皮笑臉討她一頓罵。
「對不起,對……」她總覺得說不夠對不起,聲音噴住,喉頭一酸,淚水就泛濫而出。
「沒!沒有……」他慌了,剛才他都不怕那對婆媳的惡勢力了,卻讓她軟綿綿的眼淚給嚇到,忙說︰「你沒掃我的興。這樣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