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垠輕笑著拉起袍擺,離開他坐了二十天的椅子。
「你那位太師父向來瘋瘋顛顛,你小心看著他,別弄丟了老人家,晚上記得帶他回天塹山莊。我也不招呼你了,你自己回天塹山莊好好睡上一覺吧。」
「你不回去休息?要去哪兒?」凌鶴群站起身,又打個呵欠,他來去天塹山莊二十多年,早就當成是自家後院一樣在走動。
風無垠笑著走出大柱子家門。
「好久沒到狗園了,我先過去看看,順便看那兩只新來的癩皮狗住得慣不慣。」
大柱子好不容易搶到說話的機會。
「大少爺,我拉板車載您去。」
風無垠搖手道︰「不了,你在家里陪柱子嫂,不要忘了請我來喝滿月酒!」
「一定!一定!」大柱子笑得合不攏嘴。
一踏出大柱子家門,門外圍攏的鎮民紛紛鼓掌叫好,七嘴八舌地夸贊風大少爺的救人義舉,而風無垠只是淡然一笑。
他不過是做他該做之事。像是無主的貓狗挨餓受凍,他于心不忍,便收留了它們;听到鎮民們出了事情,要錢,他出錢,要力,他出力。
他一向有個痴願,就是希望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地過活。
他無欲無求,平日習武念書,不過問江湖世事,小小的天塹鎮,就是他的生活範圍。父親總是罵他男兒無大志,但他卻是自得其樂。
也許,再娶個妻子,守著天塹山莊,鑽研武學,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志願了。
出了天塹鎮,來到山邊的狗園,遠遠地听到群狗狂叫的聲音,望看西邊沉下的日頭,風無垠浮起微笑,他知道是李師傅準備喂狗吃晚餐了。
「老李啊,我來了。」風無垠推開了竹籬門。
「是大少爺啊!」李師傅看到風無垠略顯疲憊卻開朗的微笑,也笑道︰「這幾天大少爺為了救活小柱子,恐怕是累壞了,怎麼還有空過來這里?」
「好久沒過來了,我倒想念這些小畜生呢!咦?這兩只癩皮狗長出新毛了!老李,多勞你照顧了。」風無垠蹲模模幾只圍過來的狗兒。
「大少爺說什麼客氣話?進來喝杯茶巴。」
「不了。」風無垠看了天色,笑道︰
「我得趕快回去吃飯,免得我爹擔心。」
「是啊!」李師傅拍掌道︰「大少爺要快點回山莊,二少爺剛剛回來了!」
「真的?」風無垠很開心,弟弟風無邊已經離家雲游一年余,兄弟之間有很多話要說呢!
「二少爺特地繞過來看狗園,還問大少爺是不是繼續在撿野狗。」
「哎,我才怕他這支花心蘿卜在外頭亂撿姑娘呢!」
風無垠在狗園繞了一圈,交代一些事情,這才跟李師傅告別出門。
此時天色漸暗,西邊天際出現了血紅似的雲彩,平地上掛著一顆孤零零的紅球,幾抹流雲飄過,好像也在滴血。
風無垠看得心驚,既而一想,眼前景觀不過是天象變化,他為人坦蕩,不做虧心事,又怎怕這種詭譎奇異的夕陽呢?
「咩……」路邊有一只小黑羊虛弱地叫著,似乎落單了。
他正想過去探看,樹後已走出一個小泵娘,蹲模著小黑羊。
只見她肩上背著一個包袱,看樣子是路過天塹鎮的過客,但是這麼晚了,她怎麼還逗留在鎮外呢?
那姑娘抱起小黑羊,低垂著臉,姿態柔和,輕輕撫模它的身子,仿佛是一個純樸的牧羊女,正在呵護她的小羊。
小黑羊有了依靠,不再哀鳴,乖乖地臥在那姑娘的懷抱中。
好一幅祥和靜謐的畫面!風無垠心頭涌起一股暖意,不再感覺夜風寒冷了。
他走過去,打個揖道︰「這位姑娘,這只羊恐怕是山邊養羊人家走失的,你且讓我牽回去吧。」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將小黑羊放到地上,起身就走。
「姑娘!」風無垠抱起小黑羊,不放心地道︰「天快黑了,前頭天塹鎮有客棧,你可以住宿……」
「我等人。」清冷的聲音傳來,那姑娘又隱入樹林里。
既然是等人,風無垠也不好再說什麼,他轉身往鎮外走去。還沒走近山邊屋子,遠遠地就听到怒吼聲。
「阿西!你這個楞小于!叫你去放羊,也會把羊丟掉,你去給我找回來!」
一個哭泣的聲音傳出來︰「爹,我去找過了,就是找不到———」
風無垠不敲門,抱著小黑羊推門而人。
「你們在找這只羊嗎?」
斑利萊被突如其來的身影嚇到,只見一個挺拔男子玉樹臨風地站在門邊,而他手上正抱著他們苦苦尋覓的小羊。
阿西跳了起來,急奔到風無垠身邊,撫著小黑羊,又哭又笑的。
「阿黑回來了,阿黑回來了!」
斑利菜如夢初醒,看清來人,急道︰「是風大少爺,這……怎敢……」
風無垠笑著把小黑羊交給小男孩。
「阿西,以後要小心看著,你找不到小羊會哭,小羊找不到你,哭得更傷心呢!」
阿西摟著小黑羊,開心地在屋內打轉,哄著︰「阿黑,不哭,不哭,哥哥帶你去喝女乃。」
斑利菜搓著手道︰「大少爺,真是多謝你了,我們……沒什麼好報答……」
「高利菜,誰要你報答了?我順路送回來而已,不打擾你們吃飯了。」
風無垠說完就走。只不過幫人家送回迷途小羊,何樂而不為呢?
落日已沉,天色全黑,淡柔的月光和他頎長的影子相伴,不遠處的天塹鎮燈火也在呼喚他,他不覺加快腳步,欲盡速趕回山莊。
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的面前,擋住去路。
風無垠微微訝異,此人輕功絕佳,來去無聲。而在這個鎮外荒野小徑上,來人要做什麼呢?
他不予理會,繼續往前走,來人卻是刷地拔出長劍,亮出森寒冰冷的劍光。
風無垠定楮一看,只見來人身形瘦削,全身穿著黑色勁裝,臉上也是蒙著黑帕,根本看不清楚真面目。
「請問兄台有何貴干?」風無垠從容地問著,雖然不曾行走江湖,卻自有他天生武學世家的氣度。
來人以長劍劃過一道森白的圓弧,冷冷地道︰「你姓風?」
竟是方才那位姑娘的聲音!風無垠嚇了一跳。
「是,在下正是風——」
那姑娘不容分說,身形拔起,長劍就往他面門刺來。
風無垠驚異不已,立即閃躲,口里仍喊道︰「姑娘,你我素未謀面,何以遽下殺手?」
「殺人是不用理由的。」冰冷的聲音由黑帕後傳來,手上的劍招仍然沒有松懈。
風無垠沒有武器,只能一味地閃避,腦海迅速思索著︰與世無爭的他,到底是和誰結仇了?
「姑娘,你誤會了,我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她的口氣像塊寒冰。「是該死的人,我就殺!」
風無垠一面躲開劍招,一面伺機出招襲敵,但是長劍招招勁疾,只有劍尖招向他身上的分,他的長臂根本無法近身于那女子。
「姑娘,恐怕有誤會……」
風無垠不欲傷人,可是至少要讓她停下殺手啊!
「你武功不錯喔!」她冷眼瞧他。「難怪有人出一萬兩買你的命!」
「什麼一萬兩?」他的命是無價啊!不只值一萬兩呵!
她絲毫不留情,也不留下講話的空間,長劍幻化,像是一條不停吐信的毒蛇,一步
步向他逼近。
他又是閃過致命的險招,訝異地道︰「你拿錢殺人?你是絕命門的人?」
「知道我的來歷,你就是死!」她間接地承認來歷,目光更是陰冷。
乍見她冷酷的眼神,風無垠根本無法把她和安撫小羊的溫柔身影相連,他不可置信地問道︰「我天塹山莊和絕命門無冤無仇,為何要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