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好合 第15頁

「薛瑋,薛琛,薛珣。」她一一念過孩子們的名字,強烈地感受到慶兒和妹妹已經正式成為薛家的孩子了。

他們的父親,名喚薛齊,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足以讓孩子引以為傲,將來走出去,可以正大光明地大聲說出︰吾乃薛齊之子也。

「慶兒已經習慣我們喊他小名。」薛齊打斷她的沉思,「那就繼續喊他慶兒,至于妹妹,以後總得當姐姐的,趁現在還小,改喊她珣兒吧。」

琬玉不自在了,妹妹會當姐姐,不就表示她得為薛齊生孩子?

她低下頭捏緊他給的帕子,心髒狂跳了起來,該不會他就順勢帶她去圓房吧?夜色正深,月色正好,可她方才哭過,眼楮腫痛紅丑,滿臉髒兮兮的涕淚,啊,還沾上了他的衣裳,他會嫌髒嗎……

才想著,她一雙緊絞不安的手便讓他更溫熱的大掌給包覆住了。

「啊……」她低聲驚叫,更不敢抬頭。

「琬玉,今晚多謝你,是你讓我明白瑋兒在想什麼。」

他的嗓音總是溫厚柔緩,隨著他的手心熱度,悠悠淌進了她的心底。

「不,老爺莫要道謝。」她輕輕搖頭,「對不起,其實是我讓老爺煩心了,老爺還要早起……」

「不礙事,不管何時就寢,時辰一到我就會起身。」他亦是搖頭輕笑,望定她略顯惶恐不安的低垂眉眼。

他總想著,應是最親密的夫妻了,他該怎樣才能讓她不那麼「敬畏」他呢?

既是親密,就要有親密的做法,他是男人,不是木頭,春日草木初發,沉埋多年的情懷也逐漸地蘇醒了。

「是很晚了,我送你回房。」他說完,便吻上她的額頭。

蜻蜓點水似的輕吻,卻有著極重的力道,直直地撞擊進琬玉的身體里面,教她渾身五髒六腑都顫動了。

也許,瑋兒初初讓她香到時,就是這種驚心震撼的感覺吧。

她抬起臉,望進他溫柔帶笑的瞳眸,剎那間便痴了,只能愣愣地讓他牽起了手,一步步走回房門前。

執手相看,默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緩緩地滑開彼此的手。

她道了晚安,進了房,他痴立門外片刻,這才依依不舍地踱回書房。

今夜,月明,風清,人有情。

第5章(1)

清明之前,薛齊告了半天假,帶一家人到城外郊山上墳。

他原只想帶瑋兒去祭拜亡妻,但琬玉堅持同行,他只好依了她。

于情于理,她都該來的。琬玉站在小山頭上,望向前面的薛齊背影,耳朵听著風中傳來他誦念的駢四驪祭文。

是否寫文的人借著艱澀難懂的詞句,稍稍隱藏了悼亡思念之情?而如此這般咬文嚼字,墳里的人可听得懂?還是魂魄早已縹緲歸去,另尋下一世更為圓滿無憾的良緣?

「瑋兒,過來跪拜娘。」薛齊念畢祭文,轉身吩咐。

「慶兒,你也來。」琬玉回過神,牽著身邊的慶兒向前,要他跪下。

「跟大哥一起拜。」

「拜誰呀,里頭是女乃女乃嗎?」慶兒離開宜城時,娘帶他去拜女乃女乃的墳,他猶有記憶,以為隆起的墳墓里頭的都是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在宜城,這里是……嗯,大娘。」她找到一個最好的稱呼,又再說明道︰「大娘,就是大哥的娘。」

「大哥的娘?就是娘啊。」

「是娘沒錯。」琬玉揉揉他的頭頂。「有些事等你長大就懂了。」

「嗟。」慶兒好氣餒,大人就愛拿這句話呼嚨他。

瑋兒一雙大眼楮凝視墳塋片刻,又抬頭瞧向跟他微笑的娘,小小心靈似乎有些明白了,右手隔著衣布,摩挲藏在里頭的金鎖片。

「瑋兒要祭拜娘了。」琬玉微蹲,也揉揉他的頭。

「哥。」珣兒見兩個哥哥在前頭,不甘寂寞地掙著向前。

「珣兒也來。」琬玉從春香手中拎來珣兒,放她在兩個哥哥中間,她笑呵呵地,小腿一彎,雙手趴落,自動擺個跪地姿勢。

「你……」薛齊欲言又止。

「應該的。」她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春風拂來,墓草青青,小山頭上,幾片提早掃墓的人家各自祭拜,一個墳頭,一段人生,依然與在世的親人緊密相系著。

三個孩子在父親的引領下,向他們的親娘和大娘跪拜。也許孩子不懂其中意義,但年年來掃,年年來拜,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的。

薛齊燒了祭文,琬玉亦上前幫他燒紙錢。

風吹火旺,紙灰飛揚,家保和春香過來帶開孩子,慶兒見到山腳下有村童放風箏,跟爹扯了袍擺,指了指,薛齊微笑應允,吩咐家保小心。

「老爺,這小路難走。」琬玉見春香抱珣兒,家保一手牽一個孩兒,走在彎彎繞繞,長滿雜草的小徑上,瞻前顧後的,又要注意春香的腳步,實在忙不過來,便道︰「不如你一起帶孩子下去。」

「也好。」

琬玉回頭,確定薛齊牽過慶兒的小手往山下走去,忙從懷中口袋掏出兩個小小的紅木杯茭,雙手合十,向墓碑說起話來。

「阿蕊姐姐,我是琬玉,我來看你,是想告訴你,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疼惜瑋兒,好好照顧他長大,琬玉在這里祈求你保佑瑋兒平平安安,也保佑老爺順順利利。」

她揣著杯茭,仍是誠心誠意地道︰「有件事要跟阿蕊姐姐商量。瑋兒長大了,你給瑋兒打的金鎖片鏈子顯得小了,怕會勒了頸子,我想拿去加段新鏈子,照樣讓瑋兒戴在身上,你說這樣好不好?請告訴琬玉了。」

說完,她往墳前石板丟了杯茭,正是一正一反的聖杯。

她不敢大意,謹慎地拾起,虔誠地再擲了兩回,皆是聖杯。

「你同意了。」她滿心歡喜,緊緊握住杯茭,感激地道︰「阿蕊姐姐,謝謝你。」

訴說完心願,她合十拜了又拜,一轉身,就看到薛齊。

「你呀……」他深深注視她,仿佛站在那邊看她很久了。

「我……」她說不出話,只好低下頭,她以為他帶孩子去玩了,沒想到這麼快回來,不知道給他听去了什麼?

「走沒兩步,慶兒就跟著瑋兒跑掉了,追都追不上。」薛齊露出笑容,才上前挪動石塊,將墳頭翻飛而起的紙錢壓緊些,「我這才知道春香和周嬤嬤為什麼總是追他們追得每晚揉肩膀,捶膝蓋了。」

琬玉望向山下,兩個男孩和家保已經跟在放風箏的村童後面,頭仰得高高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起看著天上飛翔的大燕子。

薛齊也隨她的視線望去,循著那條若隱若現的風箏線往上游移,凝目在好遠好遠的晴空,思緒也飛向了觸不著的那一端。

「她身子骨本來就弱,常常病著,懷了瑋兒,更難入睡,又容易驚醒,一夜總要兩個丫環輪流照顧,或喝水,或拍背,我們很早就分房睡了。」

琬玉轉頭,看到了他落寞黯然的神情。

「那時我呆,只道她身體不好,多休養就好,沒留心,那年我去了山西查案三個月,回來正好趕上瑋兒出世,也才知道原來她身子很差了,一點女乃水都擠不出來……」他猛然轉回視線,拿手抹了抹臉,抹出一個最不像笑容的笑容。「講這個作啥呀。」

「老爺講,我听。」

她明白,他之所以不再說下去,是怕她介意,但她要介意什麼呢,畢竟阿蕊曾是他的妻子,也是瑋兒的親生母親,她唯一的念頭只有感嘆。

世事難料,命數有定,若阿蕊未曾早逝,她又何來與薛齊的良緣?

說不清了。

「這里景色很美。」他倒是不再說起過去,環目四顧,低沉的聲調完全搭不上周遭春暖花開的好風光。「將來我可能調離京城,也會致仕,總不成放阿蕊在這兒,無人打理,總想著什麼時候遷回宜城的薛家墓園,那兒有家人天天打掃,上香,逢年過節也有家庭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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