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要出嫁 第24頁

「娘讓他找鴨鴨去了。」米甜甜笑容滿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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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七巧第一次到牛家,不免感到局促不安,一雙手不知往哪里擺;才抬起頭,又見牛樹皮左手握著一卷論語,右手扶著滑下鼻梁的眼鏡,笑咪咪地抬起眉毛看她。

「小泵娘,來看我們青石啊?」

「老爺子,是的。」明明面對長輩是不會害羞的,但一提到牛青石,夏七巧還是又紅了臉。

「爹啊,別這樣看人家了。」牛采隻推了推父親。

「我不瞧小泵娘,我瞧著那鍋湯。」牛樹皮用力吞下口水,可憐兮兮看著桌上的砂鍋,再抬頭看牛采隻。「我餓了。」

「爹,你不是才背完半部論語嗎?你常說,半部論語吃天下,嘻,所以爹光讀書就吃飽了。」

「笨小妹,是半部論語治天下。」

牛青雲掀開大廳的簾子,很不客氣地指正,再和米多多一起扶著牛青石慢慢從里頭走了出來。

「二哥你又聰明了?教你穿針引線縫補靪,一針下去,咦!怎麼一條線全跑出來了?哎呀,原來是不知道要打結啊。」牛采隻不甘示弱。

「雕蟲小技,何足道哉。」牛青雲回嘴道。

「二哥你要有本事雕一只蟲,我就把那只蟲吃下去。」

「好,我回頭就雕只蟲給妳吃。」

「青雲,采隻。」牛青石坐了下來,神色略微僵硬,擺足了大哥的架勢。「夏小姐在這里,你們別鬧了。」

「是!」牛采隻不管大哥正經的臉色,仍是笑嘻嘻地,一眼看到米多多奇特的辮子頭,又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喂,妳剛才還沒笑夠嗎?」米多多悶悶地將雙手環在胸前,也懶得去打理他的頭發了。

「繼續笑啊!」牛采隻說著便抓過自己腦後的辮子,拿手指頭比劃著。「七姐姐,妳說,我拿鋪子里的珠子結在米多多的頭發上,是不是像一條發亮的珠寶帶子?」

夏七巧不方便回答,呃,米多多一路送她過來,幫她引路、提食籃、趕蒼蠅,此刻他「有難」,她不該落阱下石。

「你這打扮倒像是回疆的姑娘。」牛青雲伸手去「撈」一把米多多的細辮子,說出他的旅游見聞。「她們結了幾十條小辮子,頭戴小花帽,袖子寬寬大大的,再穿上繡花邊、綴滿金銀片的坎肩兒,一跳起舞來,辮子和裙子一起轉圈圈,像是草原上五顏六色的花兒都飛起來了,煞是好看,就像這樣──」

他不光是說,嘴里還哼起小曲,一手撩起袍襬,一手比到頭頂,學起回疆姑娘的舞姿,輕快地轉了兩三圈。

夏七巧看得目瞪口呆,別說她沒看過回疆的舞蹈,就算在夏家里,兄弟姊妹莫不以禮相持,循規蹈矩,客氣得像是外人似的,哪能像牛青雲說跳就跳,更別說牛采隻黏在牛樹皮身上,又捏又捶,逗得老人家好不開心,那父女之間的親密感情令她好生羨慕。

「好了!」牛采隻實時抓住牛青雲飛起來的辮子。「二哥,田里的老牛走路也比你好看,你別嚇壞七姐姐了,看你怎麼跟大哥交代!」

「采隻。」牛青石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爹,你不能吃啦。」牛采隻沒空理會大哥的警告,又忙著去抓父親的手回來。「這是大哥的。」

「爹想吃,妳就舀給爹吃。」牛青石道。

「不行啦,這是七姐姐知道大哥你受傷,專為你炖的藥膳,里頭放了一只下午還活跳跳的烏骨雞,還有當歸、阿膠、熟地黃、一大堆很好的藥材,主要讓你補氣血,強身健體;爹年紀大,不能過補,不然肝火過旺,睡不好覺,反倒不好了。」

「可我肚子餓了。」牛樹皮還是可憐極了。

「那還不簡單,現成的大廚在這里。」牛采隻大眼滴溜溜一轉,開心地喊道︰「米多多,你來了正好,走!到廚房去,看你了。」

豐富之家的多多小爺怎會如此命苦啊?米多多欲哭無淚,他都快餓成米少少了,竟還得勒緊褲帶為牛家煮消夜?

「米多多,廚房這邊走。」牛采隻右手推著米多多,左手拉起父親。「爹,我們去看大廚的手藝。二哥,你別杵在那里當柱子了,一起去。」

「君子遠庖廚。」牛青雲不為所動,冷冷地道。

「牛二哥,你是說我不是君子?有點過分喔。」米多多命苦歸命苦,但仍懂得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他一把扯走可能還不太明白狀況的牛青雲,笑咪咪地道︰「走啦,過來看小人下廚了。」

于是乎,大廳留下牛青石和夏七巧,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半晌無語。

「你……」

「妳……」

不說則已,一說就是同時出口,同時望向了對方。

「我先說。」七巧憋了很久了,她直視牛青石。「你的傷還好嗎?」

「沒事。」

怎會沒事?七巧光看他讓人扶出的蹣跚步伐,一顆心早就擰緊了。

再瞧瞧,他右手讓一大塊布給懸著,掛在肩膀上,神色也顯得疲倦。

他一定早就睡下了,她卻來吵他,讓他不得不起來「會客」,她這算什麼探病!簡直是來打擾病人,讓他不得安心休養。

一想到此,她慌地起身拿碗。「我……我盛碗湯給你……」

「夏小姐,不用了。」

「不吃就冷了,人家我……」

花了很多心思準備的!夏七巧驀地渾身一熱,這話能講嗎?

她默默地舀湯,一瓢又一瓢,眼楮只瞧著手上的大湯勺,彷佛將自己所有的心意都放在這一小碗湯里了。

可不是嗎?自知道他受傷後,她為自己那份害怕憂急的心情給震撼到了︰明明牛青石不是她的親人,她又怎會為他如此懸念掛心?

只因為,她的心掛到他那兒了,猶如他是樹,她是一只在上頭築巢的小雀,一日不見他,就好似一天不歸巢……

她將一個小碗填滿,再擺上湯匙,推到牛青石的面前。

「你的手骨頭沒折到吧?」她心思翻騰,低下頭問道。

「只是右手臂月兌臼,已經推拿好了,再敷兩天藥就沒問題。」

「腳呢?」

「大腿瘀了一大片血,得待它慢慢消退。」牛青石的聲音很平靜。

「你……」七巧心頭一酸,眼圈兒便紅了。「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壞人,你沒掂清底細,就追了上去,飛鏢又不長眼楮,萬一、萬一……」

「夏小姐……」牛青石看得出她的擔憂,卻沒想到她說著就哭了,他心一糾,忙道︰「打我跟伯伯學商以來,拳腳功夫就沒荒廢過,出門在外總要有一套防身的本事,是我沒抓穩,這才從牆頭跌下來。」

「既然你揚州還另準備有一份貢米,燒就燒了,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去追壞人?」七巧哽咽問道。

「那人明顯就是要陷害牛記糧行,不抓他來問個明白怎行?」

「壞人要抓沒錯……可是你……」出事了可怎麼辦呀!

萬般心事,糾結如絲,七巧也明白,換作是她自己,要是誰敢偷她店里的東西,她說什麼也是要逮偷兒回來,好好教訓他一頓的。

但無論如何,抓小偷是一回事,她就是不願牛青石受傷啊。

「你吃呀。」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絞著手指頭,輕輕抬了下巴,又急又惱地催促牛青石。

「好,我吃。」牛青石這才拿匙舀湯。

七巧趁他喝湯,側過身子不讓他瞧著,拿出帕子拭淚。

雖然她刻意別過臉,但牛青石還是見到滴滴滾落的淚珠。他百般不忍,是他令她擔心了。唉,采隻怎麼傳消息的?不過是小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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