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這是蒸酥酪,多吃點。」水娘說著。
「也吃口女乃油松釀卷酥吧!」艷娘也說。
蝶娘不甘示弱。
「這是蓮葉羹、這是棗泥山藥糕,這是桂花栗粉糕。」她拿著筷子,像韓信點兵似的,說一句就挾一塊,也不管寶寶到底吃不吃得下。「還有還有,這是藕粉桂糖糕、如意糕、菱粉糕……」
艷娘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想撐死咱們媳婦啊?」
「我是關心她耶!」
「那別像是喂豬似的,猛要她吃啊,要是吃得撐了,可又要不舒服了!」
「你還不是也挾了東西到寶寶的碗里。」
「我只挾了一塊啊!」
眼看氣氛緊繃,兩人的聲調愈來愈高,寶寶連忙開口出面打圓場,縴縴玉指往湖中一指。
「娘,你們看,那艘船好美啊!」
听得媳婦兒開口了,兩人壓下怒氣,暫且中場休息,也跟著其他人一同轉過頭去,睜眼往碧湖上瞧。
那是一艘美得如夢似幻的畫舫。
整艘船全用樺木雕鑿,船上的小枋,則是用柳條細細編成。船頭有著桌案,擱著好酒好菜,四周還擺放著幾盆初初綻放的櫻花。當春風吹起,白紗掩映,花瓣飄落,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就連出生富貴人家,嫁入豪門的寶寶,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美輪美奐的畫舫。
「那是誰家的船?」她好奇的問。
娘子軍們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尷尬。
「呃,那是——」
「嗯?」
蝶娘清了清喉嚨,才說道。「也難怪你不知道了。那是城里第一青樓,怡香苑花魁白小恬的畫舫,」白小恬才貌雙全,艷名遠播,就連京城人士也為了一睹佳人花容,特地來到雙桐城。
「我听說啊,這白小恬心高氣傲,若不是她看中意的客人,絕對見不著她的面;而能讓她點頭,共乘畫舫出游的客人,那非得是萬中選一。」蝶娘又說。「能讓她親自伺候,游湖賞花,肯定是個不得了的貴客。」
寶寶注視著畫舫,欣賞著白船碧水的美景。她善良而單純,對青樓女子沒有半分偏見,反倒是好奇居多。
那位白小恬,肯定是個很美很美的女人吧!
正在想著,白紗掩映之間,就出現一個白衣女子。雖然隔得遠了些,看不清她的面貌,但那窈窕的身段、曼妙的姿態,就足以讓男人銷魂。
如果,她能見著白小恬,討教幾招,是不是就能讓齊嚴願意多跟她說幾句話呢?
想到丈夫,寶寶的心兒,驀地就有些疼。
齊嚴的冷淡疏離,已不只是讓她擔心,而是讓她傷心了,一日復一日,見不著他的面,她就覺得自己正在慢慢枯萎。
她看著那艘畫舫,悄悄嘆了一口氣。
唉,她真的好想好想齊嚴……
白紗後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身影是那麼眼熟,不論是他的身形、他的動作,都像是用她夢里的相思描繪出來的輪廓。
蝶娘率先驚叫起來。
「啊,那不是嚴兒嗎?!」她詫異的看著畫舫,沒有察覺一旁的寶寶臉色轉為煞白。「他在白小恬的畫舫上做什麼——唉啊,為什麼又要踩我?!」她瞪著紫娘。
紫娘懶得理會她,忙著安慰寶寶,就怕她一時受不住這麼重大的打擊,會當場昏了過去。
「嚴兒肯定是在談生意。」她強調。
偏偏話才說完,畫舫上頭,那窈窕誘人的白小恬,就偎進了齊嚴的懷里,從遠處看來,兩人黏得可緊了。
談生意?
寶寶唇兒輕顫,淚珠已經滾落了一顆又一顆。
她雖然單純,但並非無知,縱然婆婆們說破了嘴皮,極力替齊嚴解釋,但眼前的景況,已讓她心痛得快無法呼吸。
「寶寶,你別想多了。」
「是啊,拈花惹草這事,是嚴兒的爹才會做的,嚴兒不是那樣的人。」
「對,嚴兒不會的。」
「他不像他爹。」
「不會的!」
「別擔心。」
「寶寶?寶寶?你說說話啊!」
她一動也不動,心如刀割。
那艘美麗的畫舫,就在她朦朧的淚眼前,漸漸的、漸漸的遠去。
第六章
三月,春光正暖。
齊府有貴客到了。
來人身穿紅衣獵裝,騎著一匹黑馬,馬兒體高頸長、腿健鬃長,就算是不懂馬匹的人,一看也知,這是不可多得的駿馬。對方領著一隊人馬,押送著幾輛貨車進城,照顧得格外仔細。
整支隊伍連馬帶車,直來到齊府前頭,才停了下來。
「仔細點,別把車里的東西踫傷了!」那人翻身下馬,手里纏著長鞭,只交代了一句,也不等奴僕通報,就旁若無人的逕自往齊府里走去。
英姿颯爽的紅影,熱門熟路的往宅子里瘧,筆直的朝主樓走去。
「寶寶,我來了!」
才剛進門,她就開口喊道,聲音又清又亮。
半臥在窗前軟榻,望著滿園春色的寶寶,听見這聲音,立刻翻過身來,小臉上滿是驚喜。
「三姊!」
只見門外走來一個美艷的女子。她的雙眸晶亮,紅唇噙著笑,艷麗又嫵媚,長長的黑發綁成辮子,雖然長途奔波,仍是干干淨淨,像是連塵土都染不上身似的。
「你怎麼來了?」寶寶忙問,也不等丫來扶,就急忙迎上前去。
珠珠眉兒一挑。
「怎麼,不歡迎我?」
「不是不是。」她猛搖頭。「當然歡迎。」
「別緊張,我跟你說笑罷了。」珠珠望著妹妹,仔細的打量,嘴角的笑意卻逐漸褪去。「你是怎麼回事,一副沒吃飽的樣子?」她以長鞭的柄,抬起寶寶的下巴,半眯著眼問。
寶寶在秋末時小產,幾個姊妹們得到消息,不論嫁得再遠,也都親自來雙桐城瞧過。姊妹之中,又數珠珠來的次數最多。
她騎術精湛,嫵媚而慓悍,嫁的丈夫,又掌握了邊疆最大商隊,在馬上奔波,對她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寶寶病弱期間,她就來過數趟,一直到了大夫保證,寶寶身子沒有大礙,只需靜養,她才放心,回邊疆去種她的牡丹。
只是,這會兒牡丹盛開,她挑選了五十盆,親自送來雙桐城,卻瞧見寶寶身子消瘦,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
「你沒吃飯啊?」珠珠問。
「有。」雖然,吃得不多。
「沒睡覺?」珠珠又問。
「有。」雖然,睡不安穩。
清澈的鳳眼,睨著妹妹的小腦袋,非要追問到底不可。「那麼,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拉著寶寶,在桌邊坐下。
「唔,這個……那個……嗯啊……那個……」寶寶交握的十指,扭著手絹兒,嘴里兜兜轉轉,又是這個,又是那個,半天都說不清楚。
久久等不到滿意的答案,珠珠用鞭柄輕敲著桌面,眼珠在屋內溜了溜,決定另外找人盤問。
「齊嚴人呢?」
「他、他、他……」
「他怎麼了?」
「他不在。」
「不在?」珠珠鳳眼一瞪。「我之前來,他可是寸步不離,在你身旁跟前跟後的。現在怎麼啦?我才—陣子沒來,他就有膽子把你—個人扔在這里?」
寶寶護夫心切,連忙解釋,
「是因為商事繁重,他才——」
「繁重個鬼!」珠珠哼了一聲。「他要是把賺錢這檔事,看得比你還重要,我就非得用鞭子狠狠抽他幾百鞭不可!」說完,她抓著鞭子起身,就要去找齊嚴算帳。
「三姊,不要!」
寶寶驚呼一聲,連忙抱住三姊的手臂,就怕她真的沖出去,瞧見齊嚴就揮鞭打下去。
「那家伙要是心里只有錢沒有你,你還護著他干麼?」珠珠問得直接。
「不是的,他是為了要讓我好好靜心休養,才會……才會……」她愈說愈小聲。